第七章 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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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前的小路上已经停放了一辆轿车,车标很有趣,是个大胡子老头的侧影。最开始聿以为是达芬奇,后来才知道那是门捷列夫的头像。一款轿车的标志居然借用一位科学家的形象,这算是技术向科学致敬吗?这个品牌的创立者可真是有点意思!

细打量,车子的整体造型很复古,内饰看起来相当考究,牌照号也十分好记,除了开头的罗哲州州徽和前两位字母外,后面四位数字均为连号。虽然聿对轿车品牌知之甚少,但只瞥一眼也能知道肯定比他父亲开得这辆名贵很多。

“看来你大伯和堂兄比咱们先到一步,”聿的父亲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嘴里嘟囔道,“这车不错吧,‘锎98’定制版,你大伯的,罗哲州拥有这款车的人,全都加在一起也凑不够半支足球队。”

“大伯好……”聿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最后一个音节完整地吐出来,就被他大伯一个热情的拥抱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伯的面色总是红润得好像喝醉了酒一样,他很爱笑,一笑起来,脸上那夸张的笑容便会把两颊的肥肉给撵得无处可躲,全都堆在一起,挤出了藏在眼缝里的那种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这场大病可真是无妄之灾啊,好在我的侄儿福大命大,总算化险为夷!”

看着站在面前的大伯,聿竟然产生了一阵错觉,以为刚刚拥抱自己的是某个戴着“刑具”的海岛土著酋长,他自己身上仿佛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饰品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大伯显然钟爱那黄澄澄的颜色和沉甸甸的质感,他的审美果然很符合他那张扬的性格。看来看去,大概也只有身上那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算是给大伯的形象加了几分,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些。

“大哥,近来可好?”兄弟相见,聿的父亲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没有出现聿想象中那种手足相亲的场面。

“好,好,兄弟你瘦了,一定是我侄儿生病把你给急的,这件事你其实应该及时知会我的呀!”大伯说话时总像是在吼一样,透着十足的底气和自信,当然还有些让人不太习惯的热情和优越感。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他总能在气势上压过对方,好像到了哪里都是他的主场一样。

“这不是都已经转危为安了么……”聿的父亲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转回头,大伯又看向被他猛抱之后还没缓和过来的聿,说道,“好几年没看见乖侄子喽,个头高了,相貌俊了,哎呀,也有些憔悴了!快快快,快进屋吧,外边太热,你大病初愈可别中了暑!”说着话就把聿往屋里拽,好像是聿到他家做客一样。

“堂弟,祝贺你病愈出院……”跟在大伯后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几乎没有任何能被人一眼记住的特点。他就是聿的大伯的儿子,也就是聿的堂兄——堃。

若不是堂兄弟俩间只隔着两步距离,聿估计自己都听不清楚堃说了些什么。站在自己父亲的旁边,堃好像总有些不由自主的畏惧。可能是大伯性格太过强势的原因吧。

聿的大伯是个典型的生意人,而且还是很成功的那种生意人。没人说得清他到底做什么生意,只要能够赚钱,他什么生意都肯做。大伯为人精明而又善于钻营,他那异常敏锐的商业嗅觉几乎从没有辜负过他,迄今为止,大概还没有哪笔生意不是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的结果。大伯好像天生拥有嗅到钞票的本领,他对财富的执着迷恋已经到了近乎虔诚的地步,嘉顿就是他心中唯一的神明,嘉顿就是他人生永恒的信仰!

尽管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聿的父亲和大伯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各自的人生道路也是迥然相异。大伯对于金钱财富的狂热崇拜,以及敢于孤注一掷的赌徒潜质,都是聿的父亲所不具备的。父亲的道路始终“中规中矩”,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一些懦弱。作为一名工程师,过于谨慎的行事态度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性格,任何有风险的事他都会竭力回避。父亲的生活就像他设计的那些图纸一样:“不出差错”永远是第一准则!

聿的父亲和他大伯之间的嫌隙大概也源于彼此迥异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念。

父亲始终瞧不起大伯身上的市侩,他的脑袋里一直盘踞着“无商不奸”的顽固偏见,他总是偏执地认为大伯那样的生意人都是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的,认为他们是国民经济的吸血鬼。

大伯也向来看不起“知识分子”身上的那股子酸腐劲儿,总是嘲笑这帮人读书读得太多,把脑壳儿给读坏掉了,他一向鄙视聿的父亲对于金钱的那种又爱又恨的虚伪以及道貌岸然的清高。

当然,这其中可能或多或少还有一丝酸葡萄心理在作怪,不难理解,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的根源大抵总能追溯到嫉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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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呦,我的好侄子,听说你生病了,可把大伯给担心坏啦!”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张开手臂迎了过来,这是聿的大伯——阡

相较照片,大伯本人看起来好像胖了许多,身躯显得更加臃肿。比起身上那堆有增无减的脂肪,他脑袋上的头发却是日渐稀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依靠发蜡梳在几乎快秃掉的头顶上。

走到宅院近前,两扇不大的深棕色栎木门和老照片里的样子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显得更沧桑斑驳了些。

时候正值盛夏,覆满院墙的爬山虎一片墨绿阴翳;虬结在木架上的葡萄藤和矗立在院角的枣树也已结了果实;回廊下那株静侯主人归来的夹竹桃似乎有一些扭捏,大概是嗔怪主人为何这么久不回家……听一听,院墙外的知了以及其他不知名的夏虫正在烈日下的枝头上卖力地叫着,鸣声中也透出股小别重逢的喜悦。

看着老房子院里的景致,聿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熟悉感,脚下的石板小路他好像不久前才刚刚走过,但又有些恍如隔世。

从千源市出来后,车子开了没多久便驶进了石贤镇。小镇镶嵌在罗哲州东南部的茂密林地中,罗哲河的支流缓缓穿过小镇中心,在过去数百年的岁月里,默默地陪伴着这座宁静的老城。整个镇子其实并没有多大,紧凑的布局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镇上的道路不是很宽,大多数地方依旧还保留着很久很久以前的条石路,小镇一直在尽力维持着自己几百年来几乎未曾改变过的样貌。道路两旁那一棵棵超过一抱粗的大树不仅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也在讲述着小镇的记忆。除了镇中心的镇务厅和白天鹅礼堂外,其余的建筑普遍比较低矮,很少超过三层,绝大部分房屋都是传统的砖石结构,随便一栋都有至少百年的历史了。褐色或灰色的砖石墙壁搭配蓝色或墨绿色的瓦顶,总会给人一种身处于童话世界的错觉。

“是呀,几乎和我小的时候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小镇一直都是原来那个小镇!”聿的父亲不由自主的感慨道。“稍后我们去老宅,你母亲一大早就已经过去准备了。老房子是你爷爷过世时留给你的,你生病前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希望这些熟悉的环境能帮你多找回一些记忆。”

关于祖父,聿能想起一些零星散碎的片段。他对祖父最后的不甚清晰的记忆是祖父在临终时把他单独唤到床边的场景。

聿下了车,脚下是一条由方石块铺成的小路。他端详着周围的环境,附近的住户不是很多,一栋房子和另一栋房子之间至少有百十来步的间隔,宽阔的草地上间植着许多槐树和杨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绝大多数建筑都是老式的褐砖蓝瓦房,虽然这些房子看起来显得有些陈旧,但若置身其中,却又发现别有那么一番古朴雅致的历史韵味儿。

老房子右后边不远处是一小片槐树林,树木不是很密,但都十分粗壮,估计这些树的年纪甚至比聿祖父的年龄还要大。一条弯曲狭窄的土路穿过树林直通向河边,再远处聿就看不清楚了。

20

车子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房子前。

离别之际的悲伤和苏醒之后的失忆合谋冲淡了记忆,祖父临终时具体对他说了些什么聿实在想不起来了,他只隐约记得祖父好像是在对他们“兄弟俩”交代着什么。

兄弟俩?可是床边当时只有聿自己啊,祖父为什么却像是在对两个人说话!

“怎么样,对这里有印象吗?”父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些似曾相识,但也想不起来太多……不过,这里的环境的确非常棒!”聿透过车窗欣赏着窗外的景色,试图多回忆起一些过往。

兄弟俩?可聿是独生子啊,除了不讨祖父欢心的堂兄外他根本没有兄弟呀!

想到这些聿不禁打了个寒战。

人快去世的时候,难免有些神志不清。再想想祖父过世时的年龄,九十八岁!弥留之际他的头脑可能已经不是很清楚了!聿暂时只能这样解释给自己听……

19

中午时分,车子开在驶向老房子的路上。

聿坐在车子后排,避开骄阳的热情,歪着头瞥了瞥后视镜里的自己,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那个黑暗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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