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查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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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张霖与日乾商量,让他替张霖经管京师食盐生意,除了每月的三十两薪水外还可得一些销盐利润分成。不过两年,日乾对京城食盐生意经营之道已是轻车熟路。张霖也是有意帮助扶持日乾,看日乾精明强干,善于经营,于是放心将京师一万引的食盐专卖权以承包方式交给他,也让他能多得些利。每年只需上缴五万两,余利尽归日乾。日乾年轻气盛,肯于吃苦,做生意又十分精明,经过他精心调度,精打细算,一年下来除上缴的五万两外,自己竟获利十万两。当然也脱不开盐业行内的俗规,虽说是一万引的食盐销售额,实际又多带出五万引,这五万却是未上税的,自是获利丰厚。

如此只几年功夫,日乾就获利几十万之巨,遂成巨富,在京津两地置下产业,在两地之间来往,经营盐业。又成了亲,妻子为他一连生下三个儿子,长子为仁,次子为义,三子为礼。孩子到了该读书的年龄,又延聘名师教导几个孩子。

悠忽已到中年,不成想赶上一桩祸事。原来是张霖在江南与其他盐商起了争执,被人告发,说是张家业盐在盐引中夹带私盐,此时张霖仕途顺利,已是福建布政使署云南巡抚。既然有人出头告发,遂被都察院御史老爷们参了一本。皇上让内务府查究此事,果然发现确有夹带私盐之弊,而且牵扯到日乾在京城的盐业生意。上奏皇上,旨下,着即将张霖革职拿问,追补盐税。日乾也为此入狱,官府责令查家补缴盐税银二十五万两。

至此,入狱四年后日乾才得以在老母的营救下出狱。

日乾归家没两年,补完了盐税,正逢顺天府乡试,想到长子为仁已然一十九岁,应该可以参加乡试了。

为仁自小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七岁能对,八岁能诗,家中一屋子诗书早已烂熟于胸,这也是日乾为改变门风,自小就教导孩子们读书上进,将来能步入仕途。为仁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觉得乡试必中。日乾为陪伴为仁,也一起参加辛卯科顺天乡试。

三场下来为仁自觉得意。果然,乡试放榜,为仁高高中了解元。捷报到家,一家人欢乐祝贺。为仁也是满心欢喜,还真有点傲视天下的感觉。谁曾想,还没过一个月就传出风声,道是朝廷认为此次顺天乡试有舞弊,要追究。

原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顺天乡试正考官赵申乔上疏言:

“臣今科典试时,取中顺天生员查为仁为第一名举人。今据顺天府府尹屠沂、内场监试阿尔赛等来文,以本生卷面大兴与册内开宛平不符。榜发十日,本生尚未赴顺天府声明籍贯。有无情弊,难以悬定。据实题明,乞敕部查究实情。”

闻听此消息,日乾怕真被牵涉进去,说也说不清楚,所以携子逃避江南,躲了几个月后又听到传言,朝堂上有人上奏:解元查为仁乃富贵人家子弟,不可能有如此文采,必是有人替考。少年稚子托人代笔,“徼幸入彀”,且高中解首。这还了得?康熙帝旨饬直隶巡抚赵弘燮,严行长芦盐运使、天津道,细加察拿查氏父子,并称:

“查为仁父子有家产,殷实之人。若挨户稽查,无不就获之理。”

查氏父子闻知果然被通缉在案,没办法,自家家大业大,无处躲藏,只好投案,被关入大牢。一时间世间传闻四起,有的说,这查为仁大字不识一箩筐,查家雇了枪手代考,是某年之举人,有名有姓,说得似亲眼所见一般。也有的说,考前查家就得到了考题,请人做好了文章夹带入考场,还有的说,查家有的是银子,早已打好关节,解元早已内定。众说纷纭,也弄不清真假。

朝堂上也为此事打得不可开交,让有失察之则的监察御史常泰、李弘文,罚俸一年。将牵涉此案的举人邵坡,革去举人,杖徒,日乾父子被判斩监侯。

父子二人在狱中计穷力竭,以为自今难望幸免矣。已经绝望的父子二人在狱中被关了七八年,直至康熙五十八年,始相继获恩准释放归家。而挨了一顿揍并被强制服劳役的邵坡,后于康熙六十年被召入京,恢复了他的功名,此案始息。

为仁服刑之初,已然绝望,自己年纪轻轻就陷入囹圄,今生恐已无出头之日。灰心丧气,心情沮丧的情绪笼罩心头。只不过仗着家里有钱,在狱中并未受罪。后来在查家友人高僧元弘到狱中开导、教化之下,很快就摆脱阴影,逐渐走出心理阴霾,绝意仕进的同时,洗心革面,一扫恣意骄奢之气,在狱中静下心来,认真反省,潜心读书、写经,以诗书自娱。在狱中几年竟“七略四库,恣意佃渔,结撰为工,篇章日富。”获释后,交流名士,才藻横飞,一洗当年“佥谓其不识一丁字”之辱,被誉为当朝之唐子畏,因被狱而成一代文士,实乃不幸中之大幸。自获释后,已绝意仕进,一片竞争心全无,一心在家中读书、绘画。

父子二人虽被狱多年,但家中生意并未耽搁,至康熙六十一年,已然是天津卫数一数二的豪富。

有一天,为仁听说,城西有人要出手一块荒地,约有百亩大小,就跟爹爹商量,

“爹爹曾多次提到城里这所宅院过于窄憋,想扩建又限于地势,现在有人要出手城西的一块空地,不如去相看一下。”

日乾问道:

“是谁的地?”

“据说是邵公庄邵文康的地产,因他家已然落魄,这是最后一片荒地,多年没人耕种了,现在等着用钱,急着出手。我这是听五桥先生说的。”

这五桥先生名叫乔耿浦,也在邵公庄居住,日乾当然也认识他,想想觉得可以去看看,

“好吧,那就让他去过个话,先去看看再说。”

转天乔耕浦捎回话来,

“主家明日午后专候。”

这乔耕浦是个穷书生,原来家境还算殷实,自他父母相继亡故时,留下他一个刚刚一十七岁的半大孩子,也不会经营过日子,只会坐吃山空,没几年,家当就被典当一空,只剩几间空屋。

穷成这样儿,也没人给说房媳妇,他倒是不在意,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喝酒,没钱买酒了就用字换钱。也亏了他写的一手好字,幼时不白下功夫,曾遍临历代名家碑帖,无论是篆、隶、行、楷无不精妙。人们看他写得一手好字,都争相请他题写匾额,书写门联,一时名声在外,直传至大江南北。后来在闽粤一带也有些名声,那些下南洋经商的商人也都托人向其索字。

这五桥先生视金钱如粪土,毫不吝啬。所得润资除了喝酒,都周济了乡里贫乏无助者。为仁敬他任侠豪爽,也与他成为好友。

五桥先生与卲文康家挺熟,所以知道邵家要将这百十亩荒地出让的消息,特地来将这消息告诉查为仁,

“心谷兄,你也知道,那邵家曾是邵公庄的第一大户,只是这些年来自老主人亡故之后,家境就直落千丈,子孙们又不善经营,任由人们在这一大片土地上建窑烧砖取土,如今已是坑坑洼洼无法耕种了。不过要是建别墅倒是挺适合。我知道心谷兄在城里的宅院窄小,不方便,有此机会,不妨去看一看。”

查为仁听了也觉得是个好机会,

“五桥先生传来这消息正应了我查家所需,待我禀过家父,再到那片地里看看吧。”

这才与爹爹商量好,让乔耿浦传了信。午后,日乾爷俩儿依约来到邵公庄邵家,由邵家大少爷领着,他们来到卫河南岸一片荒地。

只见这一大片地除了已积满雨水的烧砖取土留下的大坑,还有一高高的大土堆。地上的树木倒是不少,而且有些大树已经是几十年的大树,长得郁郁葱葱,俨然是一片小树林,有一股野趣。

日乾看看心中很是满意,特别中意那一大片林子,将乔耿浦拉到一边悄悄说:

“看这片地我倒是中意,你去问问,看主家索价几何?”

乔耿浦点点头,将邵家大少爷叫到一边,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回来对日乾说:

“邵家说,这片地有一百一十亩,因年久荒芜,又被砖窑取土挖了大坑,如是可耕地要三两一亩,如今这种状况也只能索价二两,合计价银二百二十两。”

日乾听了对乔耿甫说:

“正是因这片地荒芜年久,已是坑洼不平,我只是看中了这片地上的树木,要不然这地就没可取之处了。这样吧,五桥先生再和主家谈一谈,一百五十两如何?”

乔耿浦反复与双方商量了几次,结果以一百八十两成交。一起回到邵家,取出地契让日乾爷俩儿看过,约好待明日将地亩丈量过,再立买卖契约。转天,请了地方保长和村中几位乡邻长者,一起将这片地进行了丈量,明确了四至范围,钉下了界桩。回到邵家,请众乡邻见证,立下买卖契约,以乔耿浦和保长为中人,双方按了手印花押,日乾取过地契,将一百八十两银票交给邵家大少爷。随即又到静海县衙备案登记,买卖手续才算办结。

日乾心中对这块地十分满意,盘算着如何将这块地安排好。为仁也看中了这块地,对日乾说:

“爹爹,这块地亩不小,要起造别墅需请个善营造的师傅帮着看看,依据地势好好策划一番才是。”

日乾觉得有理,

“是啊,我倒是听说给安家的沽水草堂修造藏珍楼的师傅在营造方面是个行家,好像是姓梁吧?明日你去打听一下,请他来帮着相看一下地势,看如何修造这园子。”

转天为仁找到安岐,问明营造师叫梁尚,常在京津两地接营造工程。这样请了梁尚一块儿来到这片荒地上查看。梁尚用罗盘定了方位,相看了地势,依着日乾父子的想法,心中默默做了一番谋划对日乾父子说:

“似这百十亩一大片地面,房屋建筑不宜布置太集中,要保留这里的大树、坑塘和地势的高低错落,安排园内的房屋、楼、台、亭、榭就要因地制宜,疏密相间,这样就不能急于求成,需用几年或是十年八年的逐步完善才行。”

日乾父子听了梁尚这一番议论觉得有理,点头表示认可,

“那就请梁师傅先出个图样再说吧。”

那梁尚曾从京城的样式雷学艺,善于设计绘图。根据日乾父子的想法,梁尚很快就拿出了图样,让日乾父子看了十分的满意。设计图中不但保留了现有的树木,而且根据地势,将砖窑取土留下的大坑和大土堆都保留下来,将其改造成荷塘、土山,而且设计了园内引卫河水入园,形成小溪流水的水循环系统。这样断断续续自康熙六十一年始,历时十年,至前年才算基本完工。

说到这里,崔博山对朱岷说:

“水西庄刚刚完工不久,就已享誉京津。这不,水西庄明日要迎接的就是朝中大员,要来逛逛这新园子。有此机会,也正好让导江先生认识一些津门的诗、画之友。”

朱岷不禁摇头叹息,

“想不到查家也有着许多坎坷经历,不过也难得查家能似扬州马氏兄弟,喜欢结交一些文人墨客,请一些诗画之友雅集。”

崔博山说:

“扬州马氏兄弟我早有耳闻,一时无缘与他们相识,听说他那里古籍收藏颇丰。”

朱岷点点头说:

“是,小玲珑山馆建成之初就叫‘街南书屋’里面有两栋藏书楼,藏书十万卷,不乏善本古籍,我在那儿也获益匪浅。”

崔博山连连说:

“好,好,待有机会我定要去扬州拜会马氏兄弟。”

二人谈谈说说直至三更才睡下。

直看得皇上都为之动容,叫内务府查看,查家盐税是否已然完纳,内务府回奏,查家已纳完二十万,尚需再缴纳五万。皇上特旨:

“着即归家养母,未完税额两年内补齐。”

“冤枉!”

呈状传到圣驾手中,见其言辞恳切,句句透露出母子真情,言道:

“母老无人赡养,求皇上恩准将吾儿放归以求能赡养老母。”

张霖点头表示赞同,

“理当如此,天行弟乃至孝之人也。”

查日乾回去禀告母亲,老母问:

直到康熙四十八年,四年间已缴银二十万两。日乾老母已年过花甲,日夜挂念在狱中的儿子,狠狠心,要上达天听出头救子。

到了京城,闻听皇上去了热河,遂又跟寻到热河,在途中正遇圣驾,日乾老母跪在路中,双手高举呈状,高呼:

“是,让母亲操心了,我与汝作兄相识已久,深感其为人坦诚,办事可靠,为可信赖之人,随他去做生意也是他的一片好心,他也是有意要扶助我一下。”

得到母亲首肯,次日到税关上辞去书办的差事,来到张霖手下充盐伙,学做盐业生意。先是随张霖各处奔波,由海边盐场到盐运使衙门,又奔走张罗食盐的远销。

“这两年你在税关上干的挺好,不知你为何要去做生意?”

查日乾对母亲说:

这张霖字汝作,号鲁庵,自祖上经营盐业,至张霖这一辈已成津门巨富,张霖年长日乾六七岁,看日乾办事稳妥可靠,又精于谋划计算,二人又性情相投,有心将其拉入旗下,日乾也觉当书办收入微薄,无甚出息,生活有些窘迫,早有心换一个更好一些的差事。这样经张霖一说即成,但他还是对张霖说:

“小弟正有此意,只是家母在堂,此事还需禀过老母,得首肯才行。”

“儿这两年在税关上虽说一帆风顺,但做这书办终无出头之日,而且薪水不多,家中用度日增,所以孩儿也想随着张大哥去经营盐业,也可以多挣一些,免得母亲为日常用度发愁,而且也可以为日后参加科举备些积蓄。”

查母听了点点头说:

“儿啊,你已长大成人,可以自立了,如果你认为此路可行,就尽管拿定主意去做。为娘只盼你能平安无事就好。”

这查家祖上本是江南人士,明万历末年,有一支北迁,落户在直隶顺天府宛平县,谓之北查,江南查氏谓之南查。

查日乾为居宛平之第五代,幼时父亲早故,家境衰落,只好随母来到江苏仪征,投奔当时任仪征知县的姐夫马章玉家。在马家读书学习至十七岁,由马章玉托人推荐其到天津关谋了个差事,遂奉母来到天津在税关上任书办。

日乾性情耿介,极有心计,善于谋划计算,倒是做生意的好手,在天津关当了两年书办后,结识了天津业盐巨商遂闲堂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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