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

凝神闭目，声息哑然，伴着龙魂回到体内，苏景也微笑着睁眼。

“西南方！”

说罢，苏景穿过斜道，朝深处走去。斜道崎岖坑洼，碎石铬得脚掌生疼。渐近，苏景再次爆出体内元力，只觉龙魂的灼热感更强，只是还不见人影踪迹。这种血元的感应力加上龙魂，百米之内的方位可以轻松断定。

一个深邃岩洞出现在半壁上，龙魂的热度最是强烈，苏景爆出元力稍稍压制。一个腾身便进了山壁洞口。

大凡岩洞暗穴，皆能听闻水声，里面的潺潺水声如雷鸣炸响，甚是宏大；行不及五步，却又静寂无声。

苏景顿下脚步，从袖囊中掏出火石，拿出自备的柴木生出火把，烟火如烛，摇摇曳曳间照得洞内几分苍白，脚下的路径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陵儿，陵儿.....”

唤声在洞内回传，悠悠扬扬，很难估摸发声的位置。

转过洞内一个岔口，少年的身影映在眼中。

“陵儿！”

苏景的声音很大，少年猛地回转过头来，脸上的红晕瞬间浮生。

或许是惊吓，又或许是害怕，苏陵一时间恁傻在原地，好像被旖旎的梦境困住一般，没有反应。

苏景走到跟前，他才缓缓醒过神来。

“陵儿，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怎么就不辞而别，只留一封书信？”

听得语气温和，苏陵的心头猛是如释重负，毕竟是少年，爹爹又是王侯武将，心里的畏惧感便是一种天生的伴随心态。

“爹爹，我，我......”

苏陵没有说将下去，手掌轻轻抚在白狐的雪绒上，抱得很紧，生怕丢失的神色。

只见白狐双眼迷离，好似将息。

“它这是怎么了？”苏景的神色变得异常温和，就像柔纱一样涤荡心头，苏陵的顾虑全然放下，尽数说了出来。

“爹爹，不是陵儿不听话，之前的承诺我一直铭记，只是这次与往日不同。你还记得当初白狐受伤时的样子吗？”俊朗的眉眼间愁容深深，不时便落下泪珠，抬起一只手臂擦了擦泪水，袖口一道长长的泪痕。

苏景见陵儿此般伤心，心里也是难受，之前责备的脾气念想随之而去，云里雾里。

“那时受伤很重，而且不只是箭伤。”

苏景弯了一下腰，手指轻轻揩去面颊上的泪痕，摸了摸他的脑袋，毕竟，陵儿向来都是个懂事的孩子。

“初秋看望它的时候感觉有恙，我也没查出病况，甚是不解。这些日子翻阅药籍找寻，终解病况。相传，千里白狐为狐族灵类，满月纯阴之血才有可能幻成人形，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天劫，如同诅咒一样残忍，无一例外。”

苏景心头一紧，眼波里泛着惊奇，问道：“什么天劫？”

“白狐幻身之时需遭受白光炼体，所谓白光，便是纯阴月光，月圆之夜，便要割开胸前元丹，只有月光融融炼化才能成人。而这月光，无异于常人钻进火炉灼烤，其痛当然可知。况且，结果还是未知，一旦失败，每至月圆，元丹不断碎裂，直至消亡。”

苏景疑惑，随口问道：“这白狐果真是千里白狐？如此说来，它是炼体失败了？”

苏陵随即应了一声，嗯的点了一下头。

“若不是我伤她，后来的照顾，她可能已经化为枯骨了。三年了，她的元丹将要归息，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螭螈鲲，大鱼的元丹是她唯一的药引子。”

苏景心头一酸，长舒一口气，叹道：“本为灵物，何必来人间走一遭。尔虞我诈的面目，还要担上丧命的风险，真是费解。”

苏陵摇摇头，凝眸再次望向白狐，手指还能感受到一点点白狐的心跳。

“砰”

“砰”

“或许这便是执着，千里白狐只是狐身罢了，灵性通明，心中所想有甚超越我们人类，只是一身狐狸皮囊束缚，难能解脱，天生灵性，又怎可碌碌终了，不甘一世为狐，也要尝遍人间滋味，食尽人间烟火。”

苏景静静未有动作，又是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可螭螈鲲并非善类，它的凶残，想必你也清楚，它可是高阶凶兽，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取得它的元丹？”微微启唇，淡淡问道。

苏陵脸上露出尴尬，羞涩哪能掩饰，低了一下头小声说道：“爹爹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容忍限度，我又怎么好意思告知你来帮我呢？她的生死，于我而言是心头的几滴血肉，就算是生死，我也要试一试，我相信我的医术，没有七成把握，也不会白白送死，不然就是两命，得不偿失。”

苏景只是仰首抑制住眼眶里的热泪，“傻陵儿！”

苏景拽着他的手臂，火光洒在脸上，照的肌肤昏黄，相望的泪眼，成了画卷。

空阔平地不知其几百余里，桃花遍地盛开，灼灼其华，粉红彩色间一阵灵蝶翩飞，鼻息间的芬芳也蜂拥而来，充溢着峡谷的每一个角落。

苏景也是无心贪恋花景，穿过桃林，来到最里处。

足有百米距离，遇山脊裂缝，恰如刀劈，一道青光射进裂缝，感觉有种莫名的阴森之觉。

裂缝仅纳一人通过，其宽不到半米，头顶也是怪石倒悬，行起来便要倍加小心。

裂缝将要结束的路段，日光渐强，直到完全走出裂缝，眼前又是世外桃源。

苏景入了沉思，“陵儿定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不会弃了当初誓言，不知白狐发生了何事，会让他如此上心？”背手负立，脸上的愁容一丝丝渐重，直到无助。

乍然一丝微笑露出，狂笑一声，席地而坐。

“对，对，龙珏，我可以释放元力来感应龙珏。”喜形于外，或许只有父子之间才有这种牵系。

到了斜路尽头，窄狭小道没了痕迹。只是龙魂依旧散热，强烈的灼热感让身体生出几分不适，苏景额头上的汗珠也从脸颊上流下，滴在襟口。

苏景在附近的草间寻觅，忽见有花枝倒折，于是寻着找了去。

此后，苏景找来匠人，把那元丹用璞玉镶饰，作为礼物送给了他，正逢元宵时节，苏陵八岁。

苏景双掌翻覆，周身的紫焰燃烧起来，胸前一道红光闪出，就像电光火石一般速度，一个龙魂呼啸而出，龙吟声低啭如落玉盘，长啸入了穹上青云。

龙珏是奇物，也可以说，只有紫魂境的武者才能拥有，千载难逢的机缘，或许只有强者才能抓住。

十年前，紫陵国南域，血色迷雾就像浓彩一般，恶心的焦腥味在水汽中生出一种窒息的嗅味。一条红金火龙腾在南域苍空之上，不知何种缘故，屠村灭口，烈焰就像岩浆迸裂，白骨都能烧成灰。

“陵儿，希望你没事。”喃喃的自语声里透出些许愁意，担忧从眉心间的皱纹里显出，蹙眉，露着庄重的肃意。

白狐穴处，寂静无声，杳无人迹，只有一行走兽经行的痕迹，脚下咯吧一声，原来是枯枝踩断的声音。

那时苏景刚突破赤阶，晋升紫魂境，作为一个武者，一个刚烈义勇的武穆王侯，焉能眼睁睁看子民遭受涂炭，一匹青骢马，只身出了皇城。那时，苏陵才五岁。

回来之时，苏景几近昏迷，倒在了苏陵的榻前。醒来时才知道，苏景大战半日，杀毙了那畜生，身上多处负伤，元力也流失过半，捡了半条命回来。

原以为挣扎苟活一时可以多陪陪陵儿，谁知那恶龙的元丹有回生之效，苏景稍加调理和控制，身体每况好转，三年后突破紫阶，浴火重生。

冬日的湖面，蒸汽直上，略带几分寒索，微薄的氤氲上下浮动，极目望去，朦朦胧胧，虽然日阳正是悬空的时候，但也不见空明，湿气从袖口肌肤上窜动，自是不爽。

卫士们两两相伴，朝丛林深处寻去，不时就隐没在了朦胧之中。

苏景只身朝白狐穴处的山崖下径自走去，脚步轻逸，唇边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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