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初唐

暗骂了一句，苏晟总算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冲苏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言道：“谢父亲大人教诲，孩儿知错了。”

苏谪笑着抚了抚颌下的胡须，伸手扶起苏晟，说道：“我儿，你与为父失散十二载，初见时虽懵懵懂懂，然得祖宗保佑，于玄清真人墓前开慧，为父心甚欢喜。虽行事不稳，却也无妨。毕竟，你是苏家这百多年来第一个有爵位的，前途不可限量。”

顿了顿，接着说道：“此次这一番周折，在为父看来不算什么，然我儿能明悟，当是喜事。今日就莫要回你那宅子了，随为父归家！”

又和苏澈说了几句，正好饭食酒水都准备好了，一家人这便落了座。苏家现在吃饭用的是苏晟在蓝田时让府上木匠打的桌椅，圆桌不大，却也够一家五口人吃饭了。苏晟拿起酒壶，给苏谪斟满，又给自己杯中添了些，也没言语，端起酒杯冲苏谪比了比，父子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心结，解开。

至于十三岁的孩童能不能喝酒？这种事在眼下根本不算什么。

苏澈和小小对苏晟这个大哥的到来也很高兴，特别是小丫头，更是直接扑到了苏晟的怀里，惹得崔明珠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惊呼。也亏得苏晟现在身体养好了一些，没那么瘦弱了，不然还真撑不住小丫头这么猛烈的冲击。笑呵呵的揉了揉小小的脑袋，把那一头漂亮的黑发揉乱，这才放过。

苏谪看着苏晟脸上那不时闪过的惊觉，满意的笑了笑。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他很满意。虽然之前把苏晟的那一番谋划批了个一文不值，但心底很是满意。这种程度的谋划，在这个年纪除了苏晟还有谁能做到？旁的不说，就这长安城里的勋贵在十二三的时候哪个不是在外面玩耍？要不就关在屋里读死书，谁能生生破了苏家两代人的布局？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崔明珠对苏晟的到来很高兴，又见到苏谪和苏晟之间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了，更是欢喜。招呼着伙房速速将饭食摆好，特意让人弄了些酒水。苏晟喝酒她是知道的，苏谪虽不贪杯却也能喝上一些，正好趁热打铁，父子俩再喝上一顿，把矛盾彻底解开，比什么都好。

谁说古人是傻子来着？谁说穿越者回到过去搞风搞雨一帆风顺来着？自己就听了祖母几番话，就片面的认为这样做会对苏家好，结果误打误撞的破了苏家两代家主苦心营造的好局？

术业有专攻，搞杂学的果然弄不过玩政治的。

苏谪看到苏晟的脸色，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明白了，当下叹道：“今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陛下。眼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算是小有惩戒。只不过，君臣之势已成定局，再无回还余地。”

“但凭父亲做主。”苏晟回道。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到了苏宅。这长安城里的宅子苏晟只来过几次，之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心态一变再看，却觉得很符合苏谪的盘算。一栋不大的三进出的宅子，在周围一圈国公、王府中间很不起眼，位置也很偏，若不刻意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但若是细看，却能看到宅子里的布局很讲究，坐北朝南，通透明亮，亭台走廊雕花石塑，莫不是当世佳品，又能相互映衬。

看起来很死板，面面的苏谪竟然会有如此见识，这着实出乎了苏晟的预料。再细想想旁人，苏晟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是法制的现代，是刚刚平定乱世百废待兴的大唐，是杀得人头滚滚的年代！能在这种情况下脱颖而出的，哪个不是人精？一个千年后的灵魂，一个千年后碌碌无为普普通通的人，哪怕有千年的知识，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人在鼓掌间玩弄？

“父亲，此话何意？”苏晟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臣强则君弱，君强臣势微，古来皆如此。当今陛下乃雄主，本就是君强臣弱之势，虽有五姓七望在外，却改不得大局。此番你们几个孩子虽是玩闹，若陛下动怒，则有转机，然既然放过，却是一番敲打。”苏谪说着叹了口气，“年不及而立，陛下的帝王之术却在太上皇之上，哎……”

“晟儿，为父和你祖父几十年留给皇家的印象，被你这数月来的种种彻底扫入了故纸堆啊。”

苏谪一声长叹，满是惆怅。苏晟一脸懵逼，完全傻了。

苏晟被苏谪一开始那一段很严重的话给吓到了，等听完却发现这根本没什么。李二是什么人？终其一生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年轻的时候杀各路藩王，然后杀兄杀弟，后来想通了开始杀突厥人、高丽人，等把大唐周围的异族都杀得肝颤了开始杀自己的儿子，在武功上面立了一个极高的标准。除此之外，人家还开创了一个贞观之治，文治武功都不缺的人物，谁敢在他面前扎刺？

苏谪的道理他也懂，确实是事实，可苏谪不知道自己这个开慧的儿子身体里有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李二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当然，这不代表苏谪的话白说了，至少苏晟明白了别小看任何人这个道理。

“苏家不算大族，和五姓七望比起来连一根汗毛都比不了，但人家在什么地方？清河、太原，离这长安远着呢！咱们苏家在哪？蓝田！就在天子脚下！”

“魏晋以来，天下与其说是皇家的，不若说是世家的，这其中的缘由为父相信你看得透。只不过，那些可以左右天下的大族无一不离皇家远远的，谁会往跟前凑？都是一时人杰，谁看不透？蓝田苏是走不了，不然谁喜欢在这待着？”

“君臣相处之道，自古就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家国相处之道更是如此。古人云，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臣强主弱，倒也没什么，逢乱世，也无所谓，如今可是太平天下，陛下更是踩着无数尸骨登上皇位，会容得一个眼皮底下传承数百年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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