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初唐

一夜酣睡，次日一大早苏晟就坐上了马车，从永兴坊中出来，在皇城外下了车，苏晟一个人过下马桥，经两道门，又过了少阳院，这才到了弘文馆。弘文馆属于门下省，在门下省驻地内的一个小院子。

苏晟到时有些晚，已经有许多人在里面了。倒是有几个相熟的，程处嗣、尉迟宝琳和长孙冲都在其中，房遗直现在是年纪小，等过几年应该也会来这里进学。

程处嗣几人见着苏晟很高兴，齐齐上来打招呼。苏晟也笑着回了礼，说道：“日后就是同窗了，还要哥几个多多帮衬。”

“读过。”

“那便没事了。”

四人正说着，就见原本在院子里三三两两聊天的人都进了屋，再看却见一老者施施然走了过来，正是姚思廉。四人见了连忙冲姚思廉行了一礼，然后便进了屋子。

弘文馆中原本只有39人，多了苏晟这一个自然要多加一个座位，却在最后面。苏晟对于座位没什么要求，快步走了过去，正襟危坐。

姚思廉进来后坐在主位，轻轻咳了一声，满屋子的学子齐刷刷的行礼，而后姚思廉微微欠身回礼。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讲。

《左传》虽是对《春秋》的注解，算作儒家十三经之一，但也可以归到史书一类。姚思廉钻研史学几十年，对《左传》自是熟识，讲解起来深入浅出，很有味道。至少苏晟听得是津津有味。

对于苏晟来说，听这些大儒讲课是一种享受。在后世，这些典籍是归入国学一类的，和平常所学大有不同，旁的不说，至少对培养情操来说很有帮助。而且，自己读和听别人讲解是两个概念，苏晟虽说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大致认全了这时候的字，也能看书，但若谈上理解，就差得远了。

当然，对于姚思廉的看法，苏晟也只是听听而已。

那是属于姚思廉的东西，不是他苏晟的。

旁人是没有苏晟这种觉悟的，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当世大儒虽说个人看法略有不同，但底子都是儒家的那一套，所谓大同小异，便是如此。再者，尊师重道思想大行其道，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观念深入人心，又有谁会提出意义？

至少现在不会有人。

苏晟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一边听着姚思廉的讲解，一边看向屋子里的学子。很明显就能看出各自的身份高低。最前面一排身上穿着的都是亲王衣服，乃是皇家子弟；后一排便是如长孙冲、程处嗣、尉迟宝琳这样的原天策府亲信之后；再往后是一些勋贵子弟，一直到苏晟这最后一排。全都算下来，只有苏晟的身份是最低的。

看到这儿，苏晟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不想却被姚思廉看了个正着。

姚思廉治学几十载，为人严谨，见着苏晟如此不由得有些不喜，当即听了下来，出声言道：“摇头者可是蓝田苏县子？”

“回先生，正是在下。”苏晟闻言也回过神来了，连忙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回道。

“县子可是对老夫所讲有所疑议？”姚思廉问道。

苏晟一愣，脑子转的飞快，这才想起刚才姚思廉所说的是《郑伯克段于鄢》，乃是《左传》中的名篇。姚思廉所讲并没有问题，毕竟这篇文所要说的就是一个孝字，只要说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没有。”

“那县子缘何摇头？”

“心有所感耳。”

“何感？”

“感庄公之伪孝，颍考叔之纯孝，亦叹史家风骨难负其名！”

“没什么问题。”苏晟不是很在意，显得很豁达，笑着回道，“前些日子在家中读了许多史书，应当不会拉下进度。”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长孙冲心中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也露出笑颜回道，“《左传》可读过？”

“那是自然。”苏晟也笑回道。旁的不敢说，动嘴皮子他还是很有心得的，至少在这弘文馆内应该是没有敌手。

“这些先不说了。”长孙冲摆了摆手道，“也不知你之前的进度是什么，近来应该是姚思廉姚先生讲史。在这方面，你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长孙冲的神情有些奇怪，似在害怕触了苏晟的心事。对于苏家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其中的关卡，反而信以为真，所以在提到家学渊源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大唐修史的当以三人成就最高，姚思廉为首，颜思鲁次之，苏谪再次之。

自打这宅子买下来，苏晟一直没有来过，也不存在不熟悉，实在是太小了，一眼看去就全部收入眼底。

把东西都归置好，苏晟跪坐在案前，静静品着小环端上来的茶水。这茶是用茶饼直接冲泡的，没放任何调料，虽说没有炒茶那般清香，却也差不多。反正苏晟是宁死也不会去碰那种加了二十多种调料的茶汤。

上一次喝了一杯，足足拉了一整天。

“那是自然。”长孙冲笑道，“你也知道在这弘文馆中进学的除了皇亲就是国公勋贵子弟，大家都是相熟的，虽说偶尔也会有些许矛盾，但也不算什么。而且，馆中课业繁重，谁也没有那份心思瞎闹。”

“便是有人惹到你了也没什么，有我们在，动手方面肯定不会吃亏。要是动嘴只靠你就足够了吧。”程处嗣搂住苏晟的肩头，笑着说道。

只要一想到一群14到19岁的少年摇头晃脑的场景，苏晟就忍不住笑。

喜感，很有喜感！

陈志斌留在了蓝田，陈氏和陈氏的女儿子衿倒是过来了，只是俩人没有车坐，只能一路不行，到的时候比较晚。

陈氏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她有着大家闺秀的优良传统，就是对家事肯钻研。苏晟的菜谱对第一次接触这种做法的人很复杂，陈氏却只练习了几天就做得有模有样，现在已经超过了钱氏。

做戏做全套，入学弘文馆意味着苏晟要长时间住在长安之中，自是不能去苏家。

陈发赶车很稳，也很慢，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地方。小环昨日已经过来了，听到马车声连忙开门出来迎接，一把接过那个大大的包裹，捧着在前面领路。

一道蒜苗鸡蛋，一小碟咸菜，一碗米粥，就是苏晟的晚饭。也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苏晟很没有食欲，脑筋也经常会罢工，时不时的就会走神。好在苏晟以前就喜欢发呆，倒也没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哪怕是小环，也是如此。

晚饭过后，一如既往的的是一小壶水酒。浅斟浅饮，细细品味。

对于读书，苏晟谈不上深恶痛绝，只是有些不喜欢罢了。但那是李世民下的旨意，万没可能违背。而且，苏晟对这时候的学校教些什么很好奇，是不是像从前看的那些电视里的那样只是摇头晃脑读着四书五经？

二月初四，苏晟终于离开了县子府。

陈发套上车，把苏晟的行礼放在里面。东西不多，除了笔墨纸砚外，只有换洗的三两套衣服。

此去长安，苏晟住在永兴坊先前买的一栋不大的宅子。宅子四四方方，只有五间屋子，是永兴坊中最小的。价钱也不贵，只要十五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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