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初唐

“呦，晟儿倒是读了不少书，是你这些日子读的还是你师傅教的？”

“师傅教的。”苏晟点头道，“师傅还说，古之圣贤所言多被后人曲解，譬如以德报怨，又如君子远庖厨……”

苏晟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卢老夫人也安安静静的听着，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把炒菜的一些方法告诉了钱氏，然后坐等钱氏将菜热好，苏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卢老夫人的脸色变化让苏晟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一些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老太太算是开明的了，乍一听之下仍然会生气，只不过是被自己后来的解释给说服了而已。

事实上，苏晟也拿不准是自己的解释有说服力，还是卢老夫人对他展露出来的东西很满意，但总归是过去了。

只是，苏晟要知足才是。

原想着晚上好好的吃上一顿杀猪菜、全猪宴，如今只能把一些菜的食谱写下来交给钱氏。钱氏跟着苏家几十年，也是认字的，这一点是可以放心的。

但是味道，就可以不用期待了。

苏晟小心翼翼的把盘子里的葱都挑出来，然后吃了一口羊肉，稍稍满意一点。因为调料的问题，味道有很大的差距，但至少葱味盎然，也算瑕不掩瑜。

而且，怎么说也比煮羊肉、炖羊肉要好。

才跟卢老夫人说了一通什么才是“君子远庖厨”，再去看杀猪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且苏家有专门的屠户，尽管这些年都是杀羊，但不代表人家杀不了猪。

苏晟很仔细的听着猪的惨叫声，猜想着现在到了哪一步了。

恩，这一声凄惨十分，痛苦八分，应该是第一刀；

这一声有点奇怪，竟然是凄惨八分，痛苦九分？娘希匹，这张屠户手艺不行啊，杀个猪还要第二刀！

哗啦啦啦，恩，这个很明显，是放猪血了……

苏晟一边想着，嘴角一边流出了一些晶莹的液体，被太阳一晒，晶莹剔透，光彩照人。小环看着第一次出现这种表情的苏晟，心中满是一种无奈和我不认识他的念头。

只不过，谁让人家是少爷自己是丫鬟呢？

“晟少爷，卢管家说那猪肉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对少爷的菜谱拿捏不好，晚上会晚点开饭。”小环递过去一方手绢，扳着笑说道。

苏晟接过手帕，先是一愣，然后看见小环眼睛直往自己嘴角瞟，不由红了脸。擦干净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没事没事，让卢爷爷慢慢做就是，我去陪奶奶说说话。”

说着，逃命似的跑了。

卢老夫人年纪上来了，饭量也是越来越小，而且平时各种糕点瓜果不断，偶尔也会吃上一点，晚些吃饭并没什么。再者，她也想和自己这个孙子好好的聊聊天，毕竟自打“疯病”好了之后，苏晟的行为实在让她惊讶。

祖孙二人一直聊到天黑掌灯，卢忠才过来说可以开饭。这回，苏晟算是解脱了。

和老太太聊天真的累！

一方面，自己要保持孩童的性子，自是不能撒开了欢儿；另一方面，卢老夫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卢家小姐，又当了这么多年的苏家大房，说话的时候拐弯抹角已经成了习惯。这一通旁敲侧击，真的让苏晟心累。

好在被他滴水不漏的遮掩过去了，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苏晟却忘了，谁家的孩子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做到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卢老夫人笑而不语，看向苏晟的目光却愈加满意。

刚出了院子，苏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刚刚那一番表演，实在是让他觉得浑身难受。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还如此可耻的装嫩卖萌，简直受不了。只不过，在卢老夫人面前也只能这样。

毕竟，他才十二岁；毕竟，他才告别了“疯病”。

“孙儿知道了。”苏晟点着头，然后看向那盘已经冷了的葱爆羊肉，懊悔说道，“呀！这菜都凉了，孙儿去给奶奶热热。”

“不用了，让钱氏热就行。”卢老夫人拦住了风风火火想要跑的苏晟，“你那份也让钱氏一起热一下，莫要吃冷的，再闹肚子。”

“孙儿知道了。”苏晟说着，端起盘子就跑了出去。

“你亲手做的？”卢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就变了，问道，“你去了伙房？”

“去了啊。”苏晟也是一愣，怎么伙房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你去哪里做什么！”卢老夫人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重。

“……所以师傅常说，读死书不如不读，尽信书不如不读，晟儿觉得师傅说的很对。”

卢老夫人一声长叹，拍了拍苏晟的脑袋瓜，笑道：“好了，奶奶知道了，日后晟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实现知会奶奶一声。”

卢老夫人脸色微变，但仍带着笑意：“那晟儿觉得孟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苏晟朗声回道，“《礼记》里又说：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这两句话说的都是仁德，和进不进伙房没有关系啊？”

“孙儿给您做这个葱爆羊肉啊。”苏晟笑了笑，阳光灿烂。

卢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也终是露出了笑意。示意苏晟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笑呵呵道：“晟儿真孝顺！不过记得，日后不可以去伙房了，知道不？”

只不过，当苏晟端着一盘怪异的羊肉过来的时候，卢老夫人还是很吃惊。闻着这味道，问道：“晟儿，你这是……”

“奶奶……”苏晟笑着卖了个萌，“这是孙儿亲手做的，您尝尝。”

“为什么啊？”苏晟的表情堪称天衣无缝，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天真无邪聪慧的小男孩的形象。

“因为君子远庖厨啊。”卢老夫人也笑着回道，“这是孟子说的，晟儿知道孟子不？那也是儒家的圣人！既然圣人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要这么做。”

苏晟闻言心中暗道果然，但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天真的问道：“可是奶奶，孟子他这句话不是让孙儿不去伙房啊。”

大唐是只吃两顿饭的，早上一顿，晚上一顿。苏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也没有午饭，最多扛不住了吃些点心。

可以说，整个苏家只有苏晟是吃三顿，偶尔还要来上一顿宵夜。

对此，卢老夫人没说什么，毕竟单看着苏晟那身板老夫人就像抹眼泪，不过多吃一顿，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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