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烟呢，老周，该不会是耍我？”风水先生眉头直竖，通常是他在遇见极难对付的妖孽之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老周直接跨过来请求道：“先生先生，烟的事我没忘，日后一定给你补上，我们今天先去我家看看风水，算我欠你个人情。”

风水先生看了看周叔这幅为难且真诚的样子，十分同情地说，“也好，但是，去了你家，一切都得听我的。”

“最后一次，我很快还。”

店老板和蔼地笑：“值吗，你老周就爱请这些人吃面。”

周叔说这次是替自己办事，得请风水先生好好吃碗面条。店老板二话不说就是两碗溢满的荤面。周叔走出来跟老板解释说自己就要一碗，老板回复说，既然你老周给自己办事，另一碗面不算账。

两人吃了面，一前一后来到巷子里周叔家中，矮房周围已经上上下下挤满了凑热闹的小孩中年老人，就有小水一帮小鬼们表现得最兴奋。他们想要看看最不迷信的周叔请了风水先生会玩出什么花样。

经过昨晚那一折腾，周嫂子的膝盖骨从红肿变成紫肿，肿得发紫，紫得发肿，已经完全不能下地，她躺在床上撩起裤脚让风水先生看。吧

风水先生没凑近看，而是隔着老远淡淡地分析说：“看都不用看，这不是什么病，你家这地儿风水不对位，让河魔趁了虚。”

一听风水先生的话，众人接连点头迎合，说明先生果真了得，一眼就能断定问题在哪里，真是高人哪高人。可是这么说来，那之前高太太所说的那一只河魔也就是真的存在，高太太说对了，难道她也会看风水，还能找河魔，全是高人哪高人。

风水先生在屋里转了又转，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上的纸符撕下来贴在周嫂子的前额之上。

小水带着伙伴们也跟着风水先生转，他们也学着先生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然后贴在彼此的前额之上。不过他们破破烂烂的衣服撕是好撕，就是没有粘性，不好贴。

“走开，小鬼们走开！”算命先生一边吼一边用手中的竹竿敲打地面。

“哇，周大爷疯了，周大爷疯掉啦。”小水和其他小孩们起哄着跳来跳去。

“停、停、停.......”风水先生把竹竿仍在地上，气冲冲地指着小水这群孩子骂道：“我是先生，不是大爷，不是大爷。”

风水先生最讨厌别人叫他大爷，他最喜欢别人称自己说先生，只要有先生二字，至于姓什么都不重要。但是有一点，必须是先生，不能是大爷，更不能是大哥表叔之类情感取向过于亲昵的叫法。

“先生，你消消气，一群小鬼，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周叔安慰着风水先生，之后把小水一干子小鬼们驱逐出去。

风水先生在周嫂子身上拍打一下，喃喃地念过几句不知道什么话，对周叔交代说：“老周啊，取一只母鸭，一瓶白酒，还有十斤大米。”

周叔听傻在原地，“什么，先生，你要这些做什么。”

风水先生客套地说：“这些呢，都是作为驱魔所用，就这些够了。”

“没有这些”，周叔说。

“你们这矮房之下压有一只河魔，我要先把河魔的魂儿引到母鸭身上，再用阳水烈酒毒死阴魂。而十斤大米是备给河魔投胎路上做干粮用的，无利不转世，不给河魔点盘缠它就不去轮回转世投胎，你们啊，还得活在诅咒里。”风水先生说得很顺口，堪比台面上坐着单口表演口技的盲人。

周叔把风水先生拉倒一旁，协商的语气问：“先生，你想要什么我们日后再慢慢算，今天能不能不要这些。”

风水先生白了周叔一眼，摇摇头说：“老周啊，这可是你说的......”

周叔接话道：“是是是，我说的，跟香烟一起，明后天一并都给你补上。”

“什么”，风水先生推开周叔，“这可是老周你自己说的，到家以后，一切都听我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啊？”周叔开始后悔请来这风水先生。

“周夫人，你看，这河魔是治，还是不治？”

周嫂子问：“先生，你说能治好不？”

“我行走四海，从无治不服的魔，只要你一话，说要治，那魔就能散。”

周嫂子可以信一回，试试看，这位风水先生能不能制服地底下的河魔。可是一只母鸭、一斤白酒、十斤大米，这对于周家而言得花不少力气才能挣回。

“先生，公鸭行不行？”周嫂子问。

“行不行，就怕这河魔是公河魔，用公鸭引诱，万一不上当，我们还是要多用一只母鸭的。”风水先生不让步，就得是母鸭。

“嘎嘎嘎......”不等周叔主家商议达成一致意见，已经有好动的邻居从鸭笼里抓来一只母鸭，打来一斤白酒，就差周叔自己掏出十斤大米。

“白酒哪儿打的？”周叔问。

“我家的，先借你家用。”这么主动借酒，主要是想看看风水先生是否能制服河魔。周叔向来都是有借有还，乡里们从不担心。

没辙，周叔也只好交出十斤大米给风水先生，让他拿去治河魔。

风水先生拔光母鸭两只翅膀上的羽毛，用绳子困住绑在桌腿上，准备好一斤白酒要用来毒死河魔，另外十斤大米用盆子装好放在桌面上就等河魔前来受死。

周叔没有跟着风水先生走进去，而是来到门外店老板的身旁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

店老板问：“啊，你又要赊账？”

“吃了！”周叔肯定地回答。

风水先生说，“那好，你去给我要一碗面条”，然后自己先走进去。

说好的到了家一切都听风水先生的，这可是在半路上还没到家呢，周叔不想听，但只能听。

“是呢，我想请你去我家看看。”

“不对啊，你上次来不是还拿不准主意吗，现在又来请我？”

“先生，我老婆膝盖疼得要命，你就跟我去看看吧。”

“一切都听先生的！”

二人一言为定，在路过街道旁一家小面馆的时候，风水先生停下来问：“老周啊，你吃了没？”

“走走走，先生请吧。”周叔把路让出来，风水先生却有所期待地看向周叔，一步也不向前。

周叔想起来了，先前答应好要给风水先生一盒香烟，昨天却让制服胖子给抢走了。

风水先生这才缓缓转过身，一张泛黄的瘦脸阴沉沉的，估计这些年都在围着风水和妖魔鬼怪大战了几百回合给累的。“是你老婆，是周夫人让你来的?”

“算是吧，反正这次啊，我是无论如何都得把你请回去。”周叔坚定地说，已经走到风水先生的床头就要拽他起来。

“是我，先生。”周叔说。

“这回可是要找我？”风水先生低落的声音似有似无，像是多日没吃过饭，显得有气无力。

“好好好，既然是周夫人有病，那我就随你走一遭。”风水先生从床上起来，紧一紧裤腰带，开始收拾自己看风水要用到的神器。

周叔候在帐外，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请这么个风水先生回去，到底就是信不过风水。你说生活里不信风水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周叔这么愚蠢的一个人他不信风水，那他还能信仰什么？有信仰吗？周叔就连什么是信仰都闹不清，可他就是不信风水。

风水先生身披一件破烂道袍，头戴斗笠，手持一根竹竿，腰间贴上一把自己胡乱涂鸦的纸符。“老周啊，我们这就走。”

据说这位风水先生具备饱满的风水知识，常常受人委托断定风水好坏，并予以修改，他在码头上已经给多户人家选过宅基地。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帮忙做一些迁坟墓葬等不沾喜的白事，但这类活儿得付很高的费用，风水先生才会接。

虽说风水先生来到码头一年不到，他的名气早已吵得沸沸扬扬，周叔就是信不过风水迷信，要不然都不知道请了风水先生多少回去给老婆看相算命。

“是老周吗？”风水先生背对着睡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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