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死亡是这么的宁静。

“吱吱吱......”

……

成芸咳嗽了好久，把树上的乌鸦给惊跑了。原来人死的时候，真的是会有使者来收走灵魂的，大人们的话不假。这也算是成芸死过一次换来的唯一觉悟吧，不过将死之人，有再多的觉悟还有什么用。

成芸没歇着，拾起断裂了的绳子，看了半晌。这是她唯一的伴侣了，明明可以帮助自己解脱这人世间的茫茫苦海，然事到关头，绳子竟会断掉了，她又因此死而复生。她不知道该感谢这跟绳子给了她一次重生，还是该憎恨这根绳子又把她从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给拽了回来。

绳子啊绳子，我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帮我离开这个不公的世界，帮我解脱这身上所有的罪恶。

成芸好像听到了绳子回答她好的，绳子答应她了，真好。

她把绳子套上老树，又摆来了被她踩过一次的石头。

“既然你命不该绝，你又是何苦呢，回头吧，姑娘！”石头老人愁着眉头，还没把话说完，又是被成芸的两只脚往一边踩推过去。

周围的树木们又一次倒抽一口冷气，冷冷地看着这位执着的姑娘，目送她远离这繁杂世界。

不能再动了，不然绳子会断的。

忍着，忍着死去吧。成芸坚持要平静地死去，不能像之前那样的挣扎，因为她就是要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她就是毁灭这具污浊的肉体。

忍着，忍着。可是到了最后关头，成芸还是没能忍住不动，两只腿还是狂乱踢了起来。

千万不能再踢了呀，我的两条腿。忍住，就要解脱了。成芸用临终前的意识最后一次告诫自己。

“吱吱吱......”

“啪......”

绳子还是断了，成芸又落了下来。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带一根新绳子来。

而且这一次是把自己给砸到了石头上面，被擦破的小腿流出了鲜血，但她没有感觉到疼。她的心思全部用去考虑，一个更加可怕的后果。

万一连死都不能，那么，成芸真的要回去忍受一切吗？不，不可能。

就算成芸可以，那老成呢？老余家呢？

死，必须死，只有死去，才能掩盖那个秘密。

成芸顾不得再耽误片刻，拿绳子放于手中狠狠地扯了一下，又迅速套上老树，想要打上一个更加严实的死结，可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以她的高度已经打不上结，更不能完成上吊这种高难度的死法。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不多带几根绳子来。

成芸很平静，她沉着地盘腿坐在地上想着另一种死法。

“咳咳咳......”还没等成芸想出好办法，被死死勒了两次的嗓子又痛又痒，成芸抓着脖子拼命咳起来，惊扰了一群群鸟儿腾空应声跃起，飞向那远方里新的天地。

咳了一溜烟功夫，仍旧停不下来，越咳越想咳，休息一瞬间就感到难受，全身不自在。

“嚄......”成芸咳着咳着就吐了起来，肚子开始翻江倒海般疼痛。

成芸走到一处高地上坐着，一边咳，一边张着嘴巴，想要吐，又吐不出来的苦不堪言。这使他回想起邻居婶子们常谈及的那些闲事，说是哪家的夫人生了几个娃，哪家的媳妇又想吐了要生娃了。

想吐了，要生娃了。难道自己也要生了吗，再文盲成芸也知道十月怀胎的常识。自己是怀上了，可这也还没过多长时间呀，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生了。

就在斟酌是不是要生了同时，成芸脸上凸显惊愕，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了，自己有了身孕。成芸用手摸着肚子，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悲哀。她原本是要去死的，可是腹中的这个小生命怎么办？难道要让它陪着自己上路吗？

不，成芸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怎么会忍心呢。

小生命呀小生命，为何偏偏你来到了我的腹中，我要成了你的母亲。心里念叨着，成芸抬头看看天空，湛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大好晴天。她好像觉得这时的空气中飘荡着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成芸看。

“啊，去死吧。”一双僵硬的手从背后掐住成芸的脖子。直把她给吓得跳将起来，挣脱了那双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死都不能？上天，难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才是我的命运吗？原来命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以为走投无路，还可以一死百了的。没想到，现在她居然会连死掉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命运对她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

“啪！”成芸掉在地上。

“谢谢您，死神大人。”树木们哗啦啦地哭着感谢死神。

“咳咳咳......”成芸匍匐在地上，一个劲咳嗽着，要把肺给吐出来。

有人说，古时候善良的菩萨创造了人类，又给人类制造了灾难。她希望人类克服困难，好好活下去繁衍后代，生生不息。但菩萨推算到人类在遇到困境时，有轻生的念头，于是就在人类的身上下了诅咒，当人类要故意提早死去时，这种诅咒就会生效，带给人类意想不到的痛楚，避免人类轻而易举地死去。

一直很大的乌鸦从远方飞来，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落在大树上“啊啊啊啊......”的悲鸣起来，他的叫声中有悲哀，有冷漠，还有听不透的恐惧。

小时候听人说，每个人死去的时候，上天都要派遣一名使者化作乌鸦来接走死人的灵魂，乌鸦会绕在人的上空一直飞一直飞，直到人死去，乌鸦收到了死人的亡灵才会飞走，再回到上天去赴命。而刚刚这一只乌鸦，这一声嘶叫，无疑是宣布了成芸的死去。周围的树木们，都垂下头来，给死人送终。

“吱吱吱……”

绳子断了……

“死神放过这位姑娘吧，你怎么舍得。”周围的树木都在风中摇曳起来，集体为成芸求情。

两只脚在空气里乱晃，幅度越来越小，兴许，不会再有第二次可以这么晃动了吧。

“啊啊啊......”乌鸦又叫了几声，张开翅膀准备接收这个姑娘的灵魂。

“吱吱吱......”

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都在替成芸默哀着，留给她最后一丝丝尊严，安安心心地上路。

“吱吱吱......”挂在树上的绳子发出被拉长的声音。脖子套在了绳套里的人，摆动着两只脚往下踢了好几下，然后不再动了。这是每一个生灵垂死前的挣扎。

不妙......

“吱吱吱......”

原来成芸还没有死，她的两条腿又在空气中胡乱踹动。绳子被不断拉长的声音和被摇晃着掉下来的枯枝落叶的动静相呼应着，使成芸整个脑袋圈在绳套里，一点点气也发不出来，只在脸上爆出一根根膨胀的青筋脉，十分痛苦的样子。

因为还没过春节，这一片土地上依旧是萧条的景象，万事万物都在这一刻停止呼吸，让成芸这个姑娘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

一阵微风从村庄里的田野边上吹来，这是村庄母亲对子女最后的饯行。风儿拂过成芸的身子，凉凉的，她还能感觉得到，不知道这一股风儿途中是否经过自家小院，里面的人们是否安好。

周围老树光秃的枝头长出斑斑点点的小嫩芽，静止在风里面，肃然挺立，成芸还能看得见，这是树木对她最后的一点点敬意。有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微微开放，可惜她已经闻不到了，她再也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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