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马戏团

突然，锁好的房门开了，一个白裙子飘到他的床前，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好长好长，在幽暗的灯光下，那半张脸——血窟窿几乎贴在了周满傅的脸上。

是梦吗？不，周满傅分明感到了喷在脸上，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大胖猫脸正对着自己，他冷冷的不带丝毫表情，两眼直愣愣，眼神空洞而茫然，双手在胡乱地摸着。

雨越来越大，打在树叶上噼噼啪啪作响，大胖猫终于转过身，慢慢地走出房间，穿过电蜡烛血红似的光，那个背影迟顿而缓慢，无声无息继续游荡在他的梦境中。

周满傅的心怦怦直跳，摸了摸额头已是汗水涔涔。

大胖猫的梦游让他再无睡意，半坐半躺的靠着床，背脊痛疼着，他起身把枕头紧紧抱在胸前，顿时踏实了许多，头落在松软的枕上，他感到绵软之下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自己的下颌。

用手压了压，的确有东西，里面会有什么呢？他把枕头平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的拉开紫色枕套的拉链，白色充满弹性的枕芯角露了出来，周满傅仔细一看有两个枕芯，手如机器，在大脑的控制下，向夹层那个看不见的地方探去。

“好像是本书……”这种感觉在周满傅脑子里一闪而过，手把从黑暗深处寻到的东西拉了出来，暴露在幽明的灯光中。

黑色皮制的书壳，静静地躺在床上，显得神秘而肃穆，周满傅双手捧起黑皮书，翻了翻，眼睛一亮，是苏书卉的字迹，隽永飘逸，密密麻麻记了一大本。

“日记！”周满傅惊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扉页。

时间记载的是xxxx年8月1晚10时，也就是四年前，扉页上写着一排字:“时间流逝，让所有的经历沉寂于此！”这排字写的大些，很显眼，接着是一排工整的小字。

“开心的事，再过一个星期就是燕京奥运会；难过的事，小周快要离开我和源伯去平月市。”

周满傅翻开了第二篇日记，时间是xxxx年8月3日晚10时30分，苏书卉写到:“小周，请原谅小卉姐，不能让你和源伯过幸福的生活，也不能照顾你了。听说有位姓莫的也要去平月市，他和你在一个学校学习。今天特地去了一趟医大，真的幸运，让我找到了他——莫晓柳。”

周满傅记得清楚，来到平月市的第二天，天蓝的清澈，白云在天空悠悠飘着，碧绿的草坪，古典的建筑，周围很多虬姿挺拔的树，枝叶遮天蔽日，叶片洁净的发亮。

在校园的小径上，很多金发蓝瞳的学生悠然自得的小憩散步。一个穿着黑体恤的女孩，跑过来冲着周满傅的背影，叫着他的名字。他转过头，阳光下，一张干净好看的脸，女孩子清冽地一笑，黑色的眼瞳闪着光，说:“你好，我叫莫晓柳”。

熟悉后才知道小卉姐专程找过他，红着眼圈托付他照顾自己。

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他又往下翻了几篇，停住了。

xxxx年8月12日，正是自己离开家的日子，日记本记着:”小周，你长大了。送你到机场时，我以为你会哭，但你没有。小时候，你哭着对我说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穷的家庭，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其实那晚小卉姐哭了（这是永远的秘密）。现在，你终于成功了，将来会有好的前途，这些都是我无法给予你的，祝福你小周。”

看到这儿周满傅早已是泪眼婆娑，那晚他听见了小卉姐恸哭，自己也跟着偷偷地哭了。那些年幼无知的语言，竟然会深深刺激到深爱自己的小卉姐，自责的不应该是他。

高中快毕业时，他说:“小周，小卉姐如果不读书了，你还瞧得起我吗。”

“小卉姐成绩那样好，为什么不读书？”他不理解，天真地问。

“看见书，头就大的人，只有干活，对不对。”

“不对，小卉姐不是看书就头大的人。”周满傅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好好学，替小卉姐学，好吗？”小卉姐轻轻地摁着他的头，冲他笑了，眼里凝着淡淡的忧伤，那时的周满傅还读不懂小卉姐的眼神。

还有两个月毕业，小卉姐就掇学了。

老师来家两三趟，劝说他去参加大学考试，他沉默不语，呆呆地坐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18岁的夏天，小卉姐开始打零工赚钱了。

尘封的记忆再次出现，那样清晰，一幕幕就像在昨天，周满傅陷入深深的怀念中。

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积水沿着斜坡哗哗向荒地流去，风吹着树木杂草，身影晃动，树枝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后山与天相连处又闪起一道蓝光，幽光在雨中飘泘移动。

台灯微弱的光洒向窗外，光亮与黑暗的交替处，一双苍白细长的手缓缓的向上伸出，握紧窗户的铁栏杆，猛地一个鬼影扑上了窗，在蠢蠢欲动的雨夜，向屋里偷偷地窥视。也许死亡即将来临……

三月春寒穿过窗纱阵阵袭来，周满傅感到全身刺骨的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背靠着枕头睡着了，打开的日记本还静静地盖在胸口上。

他朝四处看看，窗外仍暗作一团，也不知是几时，周满傅借着台灯的光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七点。

等大胖猫醒来走出卧室时，周满傅已做好早餐，还是泡面，正冒着热腾腾的气，那种味道掺和着浓烈的香烛味，让人感到说不出怪异。

大胖猫揉揉惺忪的睡眼，对周满傅说:“睡得太香了，连梦都没做一个，你呢？”

想着晚上大胖猫的梦游，周满傅暗自笑笑，说:“挺好，连香都忘记续了。”

“是吗？没关系，小卉姐不会怪你的。”他边说边双手合十，对着苏书卉的遗像磕着，拜完指指桌上的泡面道:“连早餐都做好了，我的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小丑马戏团》，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大胖猫的身体在即将靠上桌沿时停下来，周满傅悄悄地打量着他，台灯的光照着他的紧致的圆脸，他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前方摆放整齐的书集。

只剩下躯壳，灵魂不知飘荡到哪里，周满傅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

只见大胖猫慢慢抬起头，朝门的方向转过身去，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喉咙发出怪异的声音，仿佛在和谁说话，又像自言自语的呢喃，那些呓语周满傅一句也没听懂。

原地站了半分钟，大胖猫朝着书桌走去，他的步伐沉重，仿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腿上，身体也松散地微微摇晃。

前面是电脑椅，眼看就要撞上，周满傅打个挺，快迅地爬到床前，把椅子拉到一边。

“哦——是这样。”莫晓柳长长吐了口气，接着说:“受刺激变疯的人，理论上说是精神发生错乱，需要药物和静养，恢复的时间不能确定，也许时间很长，也许某天再次受到惊吓会有短暂的恢复，但是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快速让病人恢复清醒的办法，只有在适量镇剂的作用下，对他进行催眠。”

周满傅认真听着莫晓柳的解释，他有些沮丧，又看到一丝希望，催眠术能让孝兴言那个疯老头变清醒，那怕时间很短，只要能知道阴尸的情况，只知道苏书卉的死因，一切都值，可是谁又会催眠术呢？他沉思不语。

莫晓柳以为周满傅太累，不想和自己再说下去，于是对他说:“早点休息，我会随时保持和你通话。”

周满傅感到太吃惊了，大胖猫居然有梦游症。

他倦缩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怕惊扰了睡梦中人。

那声音低沉而沙哑，显得格外刺耳。

迷离中周满傅听见疯老头的叫声:“符——我有符——我不怕鬼。”

当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周满傅才反应过来，莫晓柳已经挂掉电话了。

周遭又恢复了寂静，昏暗的灯光下，红的有些异样的电蜡烛，照在苏书卉的脸上，周满傅似乎看见他流着血的脸。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你遇到什么事？”莫晓柳紧张地问。

“一个熟人家里有这样的病人，见我从平月市回来，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不想让莫晓柳担心，周满傅便撒了个谎。

想起今天凌晨，窗外的那个黑影和莫明奇妙关闭的窗，冷汗不由又开始往外冒，他不停地提醒自己要镇静，还好有大胖猫相陪，不然这个夜将如何阴冷。

周满傅把厨房窗的插销，跨间的门锁扣好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躺在床上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夜风呼呼地吹，透过铁栏杆把窗帘卷的老高，窗外漆黑一片，只听见树叶草丛哗哗作响，不知哪层楼上的木窗被风吹动，来回摇摆，发出冗长的吱嘎——吱嘎的声音。

“没有什么，我们是朋友对吧，你只要不讨厌本人，就是万幸。”莫晓柳又开始逗笑了。

周满傅想了想，说道:“对了，你是心理学博士，我想

问你，如果有人受惊吓疯了，神智不清，想让他恢复到常态，有这种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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