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校花之生死情缘

一如去年，在庄稼飘香的九月，她再次名落孙山……

杜绢没掉一滴泪，也没叹一声气。桂敏和杜杰也不谈及有关高考之事；当然更无一点责备她的表现。一家人还象平素那样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家庭的平静宛若激不起一丝涟漪的湖水。但世界上有多少表面看似平静而下面却汹涌流动的河水？！

而其实，当一浪一浪的痛苦多到一定程度以至使人应接不睱时，人也就不再怎样的痛苦。而痛苦到了极点，人就会以超脱的姿态视作平淡；抑或不过是自我毁灭。

杜杰、桂敏满以为女儿已完全丧失再上学的勇气和念头了；不由都一怔。无言。

“破釜沉往舟，仅只一次了！再多劳累你们一年；求你们赞同我，以后不论我是否考上，我都会加倍回报你们的深恩！”

其实，作为儿和女，永远不会还清父母的恩泽；哪怕是尽了一切力量，尽了全心；也哪怕有天大的本事和能力。生，才是世界最根本、最珍贵的东西；而赏赐生的，只有父母亲。一个人的爱是很有限的；其实，一个人，分给儿女的爱总是多于还给父母的；而常人，恰恰是既充当儿女又充当父母的二重角色。

快开学了。今年补习班迟开课；但也快了。

桂敏她默默地为杜绢准备被褥等行装。她一针一线全是三春暖晖；一拆一洗全闪着母性伟大的光辉。

杜杰沉稳而默然。他把一叠钞票塞入娟手中；背着行李把杜绢送出村；远远地。杜绢接过行李自己背上了，说：

“您回去吧。”

杜杰轻轻点了一下头。无言。

杜绢又走出老远了。她回过头。老父伫立一个高处，目送她，像一根路标。父女之间有好多话要说；但谁也没说一句；其实，没说也听见了……

她终于再度重返了她曾告别了几次,却都未真正告别的“十一中”；她又踏上了一条在别人看来她根本不会再踏上的人生之路了。

——能保证考上吗？

如果再度失败，当然，花费的钱是有限的；而她宝贵的绿色青春呢？又给年老的父母增加多少身体上和心灵上的负担？

——人的择抉往往拿自己的人生、青春作赌注；用一些相关人员代价作抵押。

而不抉择就能保证生活平安舒适吗？

假如考上一所本科、四五年学历的大学，待毕业出来，年纪已是二十五六岁，——人生半辈子活过了——值得吗？

——可是，如果不上大学，不也一样如期活到二十五六岁？

人生的多姿多彩也许正是由于每一次微笑全都是春天；任何一个开始绝对是绿色的萌发，而生活毕竟总是赐予每个人以“开始”，——这也许正是整个人类之希望。

更何况，这个九月的抉择不仅仅是为“考上！”

——而因为，人生，只有一个九月！

而特别地，自己想投身于教育的理想呢？？？

“父亲、妈，我还想……复读！”她谨慎而坚定地征求意见。

飞出山外精彩的世界，去“下海”？——资金呢？去打工？能挣多钱？能保证不重蹈欧阳芳芳的复辙？……

和父母在一起，过一辈子？

或是为免受人间空难而升入“极乐世界？”……

杜绢只是默默的。谁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主意要需自己作。

刘诗给她来信了。记不清这是他第几十封了。而她自那次送别后，仅给他回了一封信。

信中他告诉说，今年假期一直在外贩卖衣服以挣自己的学费。亲身体验了“下海”的味道：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田间长大的“汗鸭子”在“海里”扑腾实在太难。还说，既已被钱“拉下了水”，就须“捞点油”才甘心。最后郑重问及“今年的九月已至，你会告诉我什么呢？我已等待多时，快快来信告知！”

超脱实则是大智若愚；不妨也说是麻木。麻木有时并不是坏事；忍耐也是人生所必经。

到了成家年龄的男青年，诚然在经济上及至思想上是比女青年压力大。可冷静地考虑，象杜绢这样“知青”，真正找到一个有共同语言、志同道合的丈夫并不容易；而能和考上大学或出生城市的同学结合，也许这是小说中常见的美好而空幻的故事，而在实实在在的现实生活里并不多见。两个人经济、地位悬殊，即使真爱，勉强结合，也并不能保证幸福。是的，能凑乎着过日子的青年有的是；但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就等于把自己的一生紧紧拴在一个小窝；就等于只能把自己的青春残酷地通过一把把血汗挥洒在家常日务；

校园里，和杜绢一届的学生已很稀少了。而她原在的同班的同学更是廖廖无几。她的班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考上了各种学校。其余的有当工人的、种地的，还有少数在南国或沿海发达区经商等，各自为了生活而散在各地。有一半人结了婚或已订了婚。而欧阳芳芳始终亮无消息。孤独寂寞时，欧阳芳芳昔日的倩影和风采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光阴荏苒，一年一度的高考又结束了。这次杜杰早有准备，卖掉两条牛，足够她上大学一年花用；又是只欠通知书了。

去年九月她送别他的情景又重现眼前。好不禁潸然泪下。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已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了。他的呵护和关心反而愈使她伤感难受。她含泪回信云：“今年的九月告诉你，——杜绢榜上无名。彼此都很忙，以后最好不必通信！”

粮食全部回仓后，杜绢感到浑身软弱无力，头又疼又晕。她卧病在床了；几天后病情加重，不得不住市一医院治疗。

“如果你自己有恒心、决心，我们会供给你的。别老是为咱们家庭状况操心。你哥打工挣些钱，即使现向家里要，估计不会太多；亮亮再开学，上初二不费钱。今冬卖了粮，买一两条小牛饲养，明年秋后就能赚几百元；且又不费多少气力。”平日并不多言的父亲也发言了。

“姐，你再坚持复读去吧，我长大了，家里有什么事我能帮些了。”亮也插话了。

几乎一个冬天，她在医院度过。

春寒料峭时，她病痊出院，给她备好的上大学钱却花了个净光。

春耕时节，用不着她帮忙。春季开学时，她又归校复读了。可是，大脑再也经不起过度劳动和强烈的刺激了。学习时间太长，就感到头痛目晕。

当快开学的时候，桂敏忍不住唠叨开了——

“杜绢，你再复读吧，今年妈的病耽误了你；待你明年考上，妈好好供给你；今后，妈会好好保养身体的。你考上大学实现了你的理想，妈心里上就踏实平衡些。不然，妈一辈子也觉得愧对你了。”

“妈，您别谁愧对谁。” 杜绢只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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