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香

他的侧脸挺拔精致，轮廓分明，一双睫毛黑长的眼却十分柔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最远处的目标。

吴筠的胸口平稳地起伏着，而后松开拉紧腱弦的右手。利箭“嗖”的一声穿透空气，精准地没入草靶中心。

“我这些日子苦练箭术，好不容易等到苏姑娘回宫了，自然要显摆上一番。”吴筠笑眯眯地道，语气却并不显得自傲。

“这就好。”苏拟松一口气，也学着吴筠的样子眨眨眼，装作不放心地加上一句，“往后再不会有东西往环玉阁送了吧？”

吴筠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保证不会。”

苏拟也被吴筠这幅样子逗乐了，爽朗地拍一拍吴筠的肩：“六皇子的大德，臣女无以为报。这样吧，你若想学鞭法，尽管来找我，包教包会。”

吴筠闻言，看着苏拟的双眼一亮，又试探地道：“这么说，你以后再不躲我了？”

“你不缠，我便不躲。”苏拟正色。

“好。”吴筠点头，指着靶场道，“咱们日后，就做好朋友，一起习武练箭，成不成？”

“一言为定。”苏拟笑得一双眼弯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吴肃频频望过来的目光。

回到环玉阁里，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晚风带着凉意轻轻拂过脸上，舒爽惬意极了。

苏拟在厢房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往主殿里去了。

一进主殿，就看见荣安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夏瓜。

桌上的水晶盖碗里，放置着冰镇过的切成小块的夏瓜，清香扑鼻又鲜红诱人。

宫人们还细心地将瓜囊里的籽都剔了出来，苏拟便直接用小叉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这瓜是沙囊的，入嘴绵软香甜，一咬便汁水四溢，满嘴清香。

阿瓷又捧了一只水晶大盏过来，面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苏姑娘，这盏里的是脆瓜，奴婢不知道您爱吃哪种，便一样备了一份。”

荣安叉起一块沙囊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不爱吃脆的。”

苏拟笑着接过阿瓷手中的大盏：“我都爱吃的，难为你费心。”

见苏拟这般客气，阿瓷的脸不禁红了一红。

她满脸的欲言又止，暗怀期待地望着苏拟。

苏拟心中明了，深深地看她一眼：“我有一件武装袖口磨破了，你且拿一些针线，跟我去房里补一补吧。”

阿瓷急忙应了，低头跟在苏拟身后往厢房走去。

一进厢房，苏拟就反身关紧了门。

“放心，你表哥身健体壮，现在想来已经大好了。”苏拟淡淡地瞥阿瓷一眼，“我当初不是让荣安给你带话了吗？说百家饼一切都好。”

阿瓷连连点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公主是带话给我了，还一个劲地问那百家饼到底有多好吃呢。”

苏拟看着她，慢慢抱起臂道：“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论怎么说，阿瓷瞒着她和徐力的亲事入了宫，总归是不对的。

阿瓷望着苏拟：“今日，奴婢收到舅母的来信了。”

“舅母在信里说，镇北将军收表哥入苏家军了，可是真的？”

苏拟点了点头。

阿瓷听了，竟抹下一把泪来，向苏拟叩了一首：“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多谢苏将军知遇之恩！”

“姑娘与将军的大恩，阿瓷和表哥无以为报...”说着说着，阿瓷竟抽噎起来。

苏拟叹了口气，扶阿瓷起来，又摸出手巾来给她擦了擦泪：“你不必谢我们。你表哥入了苏家军，可是要上战场的。若起了战事，你日后不会担惊受怕？”

谁料阿瓷却正了脸色，认真地道：“若国有难，肯上阵杀敌的才是好男儿。奴婢虽出身贫寒，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苏拟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阿瓷却是这么有觉悟的，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阿瓷擦净脸上的泪痕，又郑重其事地向苏拟深伏了一伏。

“阿瓷此番，是想告诉苏姑娘。从此往后，阿瓷和表哥的身命，都是苏姑娘和苏将军的了。姑娘在宫里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阿瓷便是。表哥在军中，也会一心一意地卫护苏将军，万死不辞。”

苏拟看着神色认真的阿瓷，不忍回绝她这番心意，慢慢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厢房的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却是小宫女阿鹭。

阿鹭笑眯眯地向苏拟行了一礼：“苏姑娘，长公主殿下来了，有事情要给姑娘说呢。”又好奇地看眼眶还有些发红的阿瓷一眼：“姑娘和阿瓷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苏拟一边笑着道：“既是悄悄话，怎么能随便让人知道呢。”一边往主殿里去了。

苏拟前脚刚刚迈进殿来，端幸就上前几步兴高采烈地牵起苏拟的手，面上是少见的激动和欢喜。

端幸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与吴筠的上一次交谈，可实在说不上愉快。

谁料吴筠却洒脱一笑：“先前我也有鲁莽的地方。你且放心，往后再不会了。”

“听闻你前些日子同五哥去了江南，可有什么感触么？”吴筠又抽出一支箭来，边搭上弓边道。

这六皇子，同自己说话行事，似乎都与之前不同了些。

苏拟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略显好奇地看吴筠一眼。她也无意拐弯抹角：“好些日子没见，臣女还要谢谢六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臣女的言语冲撞才是。”

苏拟随手拿起一把吴家弓，稍稍试了试弦，便搭上箭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心。

正在这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竟贴着苏拟的耳朵，直直飞向了她瞄准的那只草靶。

并深深地没入靶心。

苏拟看着他脸上温煦的笑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开嘴笑了，嘴里却道：“刻苦习练是好的，只是六皇子可不能再拿别人的耳朵冒险了。”

吴筠被苏拟这番话逗乐了，露出一嘴又亮又白的牙：“说的是，以后不敢了。”

吴筠说着，又提着弓站到苏拟旁边，随手从背筒里抽出一支箭来，瞄准了最远处的一排靶场。

吴筠靠得极近，苏拟都能闻见他身上干净的汗水气味。

苏拟见状，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冷汗。

她皱着眉刚刚转过身去，就见亦是一身武装的吴筠懒洋洋地向自己走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弓。

那宫人又捧来一杯茶，好言劝道：“苏姑娘歇一歇吧，解解暑气。”

苏拟笑了笑，接过茶盏一口气喝干了，抹一抹嘴唇：“一会儿就要下学了，我再练一练。”说着就又向靶场走去。

苏拟抑住心中的怒气，声音冷淡地道：“六皇子的箭再偏上一点，臣女今天就要少一只耳朵了。”

吴筠却眨着那双黑亮亮的大眼，故作无辜地道：“苏姑娘这话说的，也太不信任人了些。”

又嬉皮笑脸地冲苏拟挤挤眼：“而且，我又怎么会忍心让你少一只耳朵呢？”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渐渐西沉了，微风带走了天地间大部分的暑气，只留一层胭脂色的夕阳，薄薄地向天边绵延去。

苏拟接过宫人递来的软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今日在烈阳下一言不发地练了许久，将肩背都练得酸痛了，仍是一刻都不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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