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香

夜将近时，岵玉楼里慢慢坐满了客，吵嚷声也随着一排排点亮的灯火渐渐息了。明明楼里人头攒动，却安静极了，只有点点烛光伴着纱幔罗帐轻轻摇曳，透着一丝气氛诡异的美。

苏拟和石琨正在二楼的雅间里打着福牌，却不知从何处熏起了香，袅袅的异域香气萦在鼻间，苏拟闻了直打哈欠。

正昏昏欲睡时，只听得厅上传来一阵鼓声，鼓声先如细碎雨点，后成磅礴之势，由小入大的鼓声随着铿锵锣音，竟渐如排山倒海之声，震得苏拟睡意全无，睁大了双眼伸长脖子屏息等待。

小厮应了，端来一只玉色琉璃瓶，里面的液体晶莹剔透，还配着一小碟薄荷绿的块状方糖。

苏拟伸手去拿琉璃瓶，触上去后惊奇地道：“竟是冰镇过的！”

石琨微微一笑：“这楼初建时就做了藏冰窖，拿来放这种酒最好不过。”

苏拟咂嘴：“不愧是河西石家的手笔。”

石琨拿过苏拟手中的琉璃瓶，用同样琉璃制的酒杯倒了一杯，递给苏拟：“喝前先含一块糖在嘴里。”

苏拟照做，惊觉那糖竟是凝练的薄荷制成的，含在嘴里清凉极了。

“这酒得慢慢品，不可一口喝干。”

苏拟小口地品着，这桂花玉露微甜中带一点酒味，中和了薄荷方糖的清凉，甘甜清爽，回味无穷。

苏拟一时贪饮，连着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正美滋滋地喝着，石琨回过神来后忙一把夺过：“这酒也会醉人的，你到时候可别缠着我发酒疯。”

苏拟冲石琨做个鬼脸，撑着下巴继续看岵姬跳舞。

突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祝孟摇着扇带着夫人落座，笑眯眯地问道：“二位公子，我这里的岵姬可还不错？”

“不错不错，一个个都美得很，美得很。”苏拟拍着掌高兴地说，舌头有些打卷。

祝孟看见苏拟面前空了半瓶的桂花露，惊道：“苏公子好酒量！”

石琨苦笑：“什么好酒量，这家伙贪杯，我一时没看住。”

“即便醉了也无妨，楼里厢房很多。”祝夫人笑着开口，带一点岵族的口音。

苏拟一回头，看见祝孟的夫人正望着自己笑，浅褐色的肌肤丝绸般光滑，竟伸手想摸摸她的脸：“这个姐姐生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

石琨打掉苏拟的手，皱眉道：“喝了点酒就学起登徒子来了，快给祝夫人赔不是。”

祝孟笑着道：“无妨。”

苏拟委屈地给自己被打红的手吹着气。

石琨看着喝醉的苏拟，有些无奈：“只是我们的事耽误不得，今晚就启程才好。”

“啊，既如此，我就叫人给苏姑娘备点醒酒茶。”祝孟嘴快，脱口而出一声姑娘。

石琨一笑：“果真瞒不过你。”

“这点江湖功夫我还是有的。”祝孟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苏拟却在一旁半打起了瞌睡，睡得娇鼾阵阵，石琨实在听不过去，把苏拟弄醒。

苏拟被吵醒后本来惺忪着眼一脸不高兴，看清眼前的人是石琨后竟抱着他咧嘴大哭起来：“石头啊，我对不起你啊，如果有来世，我一定给你报仇哇，呜呜呜额呜呜呜....”

石琨表情复杂地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苏拟，低头擦了擦苏拟留在自己绸衣上的眼泪和鼻涕，语气却放柔了：“乖，你没有对不起我，快别哭了。”

苏拟抽抽嗒嗒地摇着头：“就是我，就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

石琨无奈地给苏拟擦着眼泪，对祝孟道：“快让人送点醒酒茶上来吧。”

苏拟推开石琨的手，看着祝夫人道：“我要漂亮姐姐给我擦！”俨然一个年少登徒子。

“...........？”

石琨不知道的是，上一世颜如海以谋逆罪处置苏家后，又不知怎么查出了苏拟原本与石琨交好，给世代为商的河西石家也扣上了同谋逆党的帽子。

石琨给苏拟灌了醒酒茶和解酒药，待到苏拟差不多清醒时，已是夜深。

苏拟和石琨向祝孟夫妻作了别，整理行装上了马车。

四匹大马拉着的三辆马车这才从近阳的官道往都城去了。苏拟和石琨坐在打头的小车里，两人的马则不紧不慢地在一旁跟着。

苏拟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半靠在窗前。

石琨先前心里就有些膈应，此时还是忍不住，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苏拟？”

“怎么？”苏拟还是有些头痛。

“....你该不会喜欢女的吧？”

“？？？”

第一次见这阵仗的苏拟又是一阵脸红，故作镇定地拿起桌前的小酒杯一口喝干了，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石琨见了，一把收走苏拟面前的酒瓶，吩咐候在一边的小厮道：“把你们楼里最好的桂花玉露拿来。”

突然，鼓声渐悄乐声渐转，丝竹管弦伴着悠扬的岵笛声起。

从台上的重重纱帐后，缓步而出一位身披赤色薄纱的妙龄女子，她双脚赤裸，手上戴着一对铜质铃铛，一双含情目里眼波流转，顾盼生情。

随着渐柔的乐声，岵姬们也放柔了舞姿，仿佛奔腾而过的大河化成了叮咚泉水，从波涛汹涌化成流水潺潺。铜铃岵姬纤腰如柳，烟视媚行，随着乐声款款扭动腰肢。台下的客人也精神振奋，几位豪客更是直接撒出大把的银票，落在铜铃岵姬的脚边。

祝孟笨手笨脚地倒了茶水，递给石琨和苏拟：“还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免贵姓苏，石少爷的远房表弟。”

祝孟也在椅子上坐下，朝苏拟眨眨眼：“姓苏啊，难道是在淮西开赌庄的苏家？”

踩着鼓点声而出的十几名岵姬，身披绯红色缀金片的薄纱，半露泛着铜光的浅褐色肌肤，在这气势磅礴的伴乐声下随着拍子跳着充满力道的舞。

岵姬们虽衣着暴露，但她们的一举手一投足在这鼓点声下毫无艳情之色，反而带着野性的张力，极具力量。

祝孟听了，也正色抱拳道：“石少爷尽管吩咐，祝某万死不辞。”

石琨笑道：“万死倒不必，只借祝老板楼里的岵姬一用。”

苏拟摆摆手：“不是开赌庄的...”

“那是城南开武馆的苏家？”

“哪里哪里，这些书我没怎么看过，都是看着名字不错就买了。”祝孟是一个十分诚实的人，“你们快点坐啊。”

“......”

“啊，差不多吧....”

“啧，你们家武馆的人太凶了，上次我们楼里的小厮....”

石琨咳了一声，打断祝孟的东扯西扯，正色道：“其实今日我们前来，是有一事需要祝老板相帮。”

苏拟由衷地道：“祝老板是有故事的人。”

祝孟笑了笑：“二位随我去书房。”

祝孟的书房里，倒真的藏了很多书，且都是正经书。苏拟在他的书房里转了一圈，拿起一本《茶经评本》翻了翻，赞道：“祝老板真是饱读诗书，有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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