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君如此

要么杀了干净，要么拉拢到身边，总之，她想脱身，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眼神愈发暗沉。

她已经，彻底被拖进了这趟关于权利的肮脏的浑水之中。

或许小妹现在，是真的讨厌那人了，所以，不会再被欺骗和利用了……

净明师太看着苏言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悬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头终是落了地。

“慢慢来吧，不要太心急了。”净明师太出声安慰道，“总会找到出路的。”

苏言阖眼呼出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点头嗯了一声，“多谢师太。”

净明师太道：“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苏言看着灰白禅衣的端丽女子，心中涌起感激之情和微微的涩意。

净明师太向她讲述的那些往事里，不知有多少是她曾深深感到悲伤和无奈的，但她依旧愿意毫无保留地具言相告。

净明师太如今已经皈依佛门，早已不问世事，大可不必管此事，更别说她和原主的关系早已闹僵，却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份仗义，令苏言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

苏言不禁觉得，原主这一生最值的，大概就是交了这样一位挚友吧。

天色渐暮，红日被远处的山峰遮了一半，半座山都被染上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艳丽。

净明师太今天意外地空出时间和苏言一起吃晚饭，自然还是斋饭，清汤寡水，还有味道奇怪的野菜粥。

有净明师太在旁边坐着，苏言不敢太挑拣，老老实实把菜都吃完。

净明师太看了她一眼，“可是吃得不惯？”

“没有，没有的事。”听她这么问，苏言连忙摇头，“吃得惯，非常吃得惯。”

净明师太轻笑出声，道：“你不必太勉强自己，若是吃不习惯，我可以叫人进城给你带些荤食。”就不要再自己偷偷溜出去买了。

苏言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道：“那敢情好……”

“小妹无须与我客气。”净明师太道，“对了，小妹打算何时回京？”

苏言承认，净明师太这会儿要是不说，她还真忘了自己还得回京。

想到阿离还在烟花醉里等她回去，苏言道：“明日启程，再耽搁只怕阿离要担心。”

“后日再走吧。”净明师太看了一眼窗外，“看这天色不大正常，要是碰上雨就不好了。”

苏言点头道好。

饭已下肚，碗筷都撤下去，净明师太起身与苏言告辞，回到自己的禅房内。

济慈寺的人不是特别多，禅房只有十几间，净明师太独住一间，其余的两人一间。

房内摆设相当简单朴素，基本只有灰、白两种颜色，一案一榻一书柜一茶具，还有两个供人坐的软垫。

软垫也是浅灰色的，平时净明师太就坐在那软垫上品茶阅经，而现在，那软垫上端正坐了一人。

一身玄衣利落，长发被黑色的发带高高束在脑后，面上无甚表情。

净明师太看见那人时一瞬间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脸上恢复了得体的笑容。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那人从软垫上站起来，出声抱歉道：“冒犯了，在下等了许久，腿有些麻，便擅自坐了一会儿垫子。”

净明师太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道：“无妨。”

玄衣青年静默着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你，慕容姑娘。”

苏言动了杀心，她想杀谁？那个人吗？

净明师太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的异色，唇角微弯，划成温和的弧度。

自从苏言失忆后，她就再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绪了，以前虽然冷漠，但至少还有对复兴苏氏的强烈欲望，但自失忆后，她一切的情绪都是淡淡的，仍有起伏，但并不强烈，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失控——除了那位鬼公子恶意的撩拨。

而现在，她明显地感受到了，从这个绝美的女子身上传来的毫不掩饰的恼怒，不满，厌恶，和……

杀意！！！

净明师太道，她虽然离开了烟花醉，但苏言念着旧情，每年带着阿离来见她，她一直不肯见，直到听闻了苏言失忆的消息，才决定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苏言听净明师太讲完，有些唏嘘，但对先前的疑惑仍然是不解，反而觉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若那人看上的是将军府遗女的这个身份，将军府已衰落，他能图得什么利处呢？

净明师太感觉后背爬上一阵凉意，有些惊诧地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苏言。

小妹在生气，在烦躁。

如果苏言背景干净，只是个普通的误入歧途的烟花女子那倒没什么，自己假装失忆什么都不知道，利用原主的人要么灭口要么想办法继续欺骗她，要么派人潜入烟花醉毁掉所有证据，不过第二种和第三种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里毕竟是京城，苏言因为失忆已经在城里引起热度，她又与宫中常有往来，想必那个人也不想惊动东齐王。

但如今多了个将军府遗女的身份，将军府在军中影响甚大，不管是不想被反咬一口，还是不希望自己带着那些珍贵的情报和满楼的高手如云投入他人麾下，那人都有充足的理由不放过她。

净明师太听她说出这个疑问，猜测道：“或许柳山苏氏仍有遗留的部下，毕竟开国大将军在军队中的威望很高，而且，小妹你也一直有复兴将军府的想法。”

净明师太看着她的脸，像是追忆到什么，微微蹙了下眉，淡淡道：“人有欲望，就容易被控制。”

也是从那时开始，苏言将自身武功教授给烟花醉的姑娘们，让她们去杀人，去搜集各种情报。

慕容姝不愿做这些事，几次劝她，更是大吵了一架，最终愤然离开了烟花醉，削发入了济慈寺，成为了如今的净明师太，有慕容姝开了个头，其余一些不愿杀人的姑娘也纷纷离去，但还是留下了不少任她差遣。

“这样的话……”苏言皱起眉毛，“那事情就变得很麻烦了。”

本来只是单纯想知道原主以前经历过的事，看看原主得罪的家伙里谁更想杀她，结果却牵扯出一件更大阴谋。

她还以为那人只是单纯与党争有关，现下看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便是烟花醉越做越大，在京城名气渐盛，而苏言的美貌也被人传开了来。

照理来说青楼女子一般不得进入皇宫，但因为烟花醉贴出的告示是卖艺不卖身，客人只能听曲儿赏茶，用苏言的话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有驻唱歌手和舞姬的酒楼，说是青楼，其实完全不一样，再加上那些民间传言都将苏言捧上了天，因此宫里头对她也起了兴趣，在皇帝寿宴时将她请来舞了一曲。

当晚宫中一袭红衣翩然若飞，惊艳四方。那之后，烟花醉成了皇宫的常客，一有什么大型的宴会便要将苏言请去歌舞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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