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从良

一次他去风月场偷东西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听说是被家人丢弃的，可苏彻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想丢掉她。那个姑娘懂事里带着些许天真，机灵里不含丝毫事故。虽然容貌不算出众，但耐看得很。

那时候，他就想，这样的小姑娘不应该留在青楼里，他想带她走，可他们萍水相逢，他平日又是个不靠谱的模样，她不答应该怎么办？

可他却巧合地再次遇见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忘记他的性命，若是擦肩而过，定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恩怨。

他明知如此，却还是拾起了她寻了一路的风筝，开口问上了一句，这纸鸢，可是姑娘的？

他本想就这一次，从此别过。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认准了他。

他也想跟她一如往昔，不诉离殇，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能。

他答应了温子婳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相伴十年，心里怎么能毫不在意？可她要的是全心全意，他给不起。

他要积蓄力量毁了天机楼，可她却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一时想不起，不代表一辈子记不起。他怕她坏了他的计划。

所以，他装作不记得她的样子，一心一意对待温子婳，可她还是不肯放手，甚至貌似救他，受了重伤。

他就是在她受伤的时候知道她的血对九生花有奇效，他下了狠心，伤了她的神智，用一种被强迫的态度把她困在东宫，不咸不淡地应对着。

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留下她，也放下她会平安。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却不知道，她终于耗尽了对他的情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苏彻缓缓走过皇宫的窄巷，抵在冰冷的城墙上仰望天上的冷月。脸色白得有些慎人。

那眼里，不知何时，泛起泪光。

他曾在十年间忽略了那个姑娘，他以为对她不过是初恋的悸动，是久别后不忍抛弃的执着，原来，那些年，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想念。

刻意忘却的苦果，自然要自己来接。

苏彻心里不痛快，白微瑕心里同样不痛快。

她被连夜送回了皋兰院，她知道，阿涂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那不久苏诀就会知道。

她要在他动手之前，自己处理干净。

她倒是没有多想留下这个孩子，也没有遗憾自己以后不能生育之事。她留下孩子，是为了和苏彻和离。她的计划决不能被苏诀打乱。

阿涂早早守在皋兰院门口，将一身伤的白微瑕扶进屋去，苏彻派来的随行太医又跟阿涂嘱咐了几句。

阿涂一边给白微瑕道喜，一边给她备好安胎药。

直到夜深，万籁俱寂，白微瑕在床上假寐，终于等到了阿涂出门。

“你在干什么？”

阿涂还没来得及给苏诀写信，就被白微瑕吓了一跳，丢了手里的笔。

“小姐，这么晚了，你早些休息才是啊！”

白微瑕直言：“阿涂，苏诀都跟我说了。”

“小姐在说什么啊？”阿涂还真是个不称职的细作，这才刚开头，就紧张成这副模样。

白微瑕没有再兜圈子，“你是王府派来的吧。”

“小姐。”

阿涂跪在地上，低头装死。

“我原谅你。”白微瑕把她拉起来，“不过，你要帮我做件事儿。”

“哦。”阿涂没有一丝惊讶，她向来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性格，谎言被戳破了，不承认怎么能行？

“阿涂，你平时如何跟苏诀传信的？”

“用……燕子。”

“燕子？”

“就是小姐你上次吃掉的那种。”

“可还有？”

“嗯。”

“你帮我用燕子送封信。”

“给谁？”

“金玉楼老板沐辰欢。”

此后十载，他陷在阴谋的泥潭里，算计着每一个身边人，除了对他绝无二心的温子婳。

他想，这一生大概就要这样过去了吧，在权力的斗争中杀出一条路，走上顶点，铲除一路走来沾染的黑暗。

后来，他为了带她出青楼，暴露了身份，他们四处躲避的那段日子里，他给她起了名字叫微瑕。

他希望少年时欠下的这微微。瑕疵，将来必然要以千好百好来补偿她。

然而没多久，他就被有心之人接回了皇宫，与她彻底断了联系。

他说完，大步走出，没有回头。

世人都以为他是有福之人，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生于皇室还能与一生挚爱长相厮守。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多幸运。

苏彻一出生确实就被立为太子，可那是他的母后用性命换来的荣光。他五岁时，第一次去摘星楼，齐国国师在星盘上看到了亡国卦象，同月，齐国在边疆打了败仗，输的很惨。

最后，他还是想出了一个折腾自己的老旧法子，那些风月戏文里常说的，英雄救美的苦肉计。

他设计了一次盗窃，让花魁冤枉了她，又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博取好感，一来二去，小姑娘倒是很相信他。

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让他这个真苏彻去扮成假苏彻。这真真假假，便再难说的清楚。

他曾经设法逃了出去，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过上了小混混的生活。

苏谌为了平息流言，稳定局势，谋取敌国的信任，特意将他送去敌国做人质。

他在敌国过得很不好，早早地看透了太多阴谋算计，攀高踩低。

门外是随从一股脑儿地涌入，“太子有何吩咐？”

“太子妃旧伤复发，速速送回东宫，在皋兰院静养，派护院整日看守，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打扰！”

在敌国再次与齐国交战时，他趁乱逃跑，路上遇到了刺客追杀，忠心的随从做了他的替死鬼。

九死一生后，他辗转到了南疆。可是他在那里卷入了天机楼中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一场为了他母亲的复仇。

他杀了他们培养的棋子，自己却成了一枚新的棋子。

苏彻死死盯着白微瑕，良久，再次扣住她的手，白微瑕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手掌的冰冷。

“太子妃。”他蓦然一笑，“本王暂时还不想休了你。那孩子，你若是非要生，本王让你生！”

他落下这句话，松开她的手，恢复了平日里，他惯有的，对她视而不见的模样，站起身，对着门外的茫茫夜色喊了一声：“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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