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簿之鬼簿

他等了十年，望眼欲穿，终于有一个小伙子，噗通一下，我的那个娘亲呀，接班人来了。他本该一下子游过去，抓着他的脚踝，将他按在水底，看着他咕嘟嘟地冒泡，可是他得意了，他在河中哈哈大笑。

等吕少阳笑够，拿眼一望，人呢？小伙子已经挣扎上岸，那时候还有一只脚，踏在水中，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吕少阳连爬带滚冲过去，就要拉他裤脚。谁知道这哥们，不给面子，呸地一声，往水中吐了一口唾沫，叫了一声晦气。

吕少阳连忙缩手，才没有被那口浓痰吐到手上，他断定小伙子是个不学好的，爱吸烟的哥们，要不然这痰，不可能青亮亮的。

吕少阳叹了一口气，心说：妹妹啊，你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人，不，是我这鬼心软，不但心软而且怜香惜玉，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猜的这么准，难道你会相面，能从我这张鬼脸之中，看到我菩萨心肠。好吧！我输了，你猜对了。

吕少阳很没有出息地把姑娘往河面上推，推到中间，发现她已经闭了眼，闭了口，明显是泡泡冒得太多，氧气不足了。

吕少阳想：我是不是该好人做到底，在水中来个人工呼吸，并且悠悠转几圈，等她醒来一眼看到我，从此芳心暗许，轰轰烈烈，演一场人鬼情未了，谱一曲新聊斋。

吕少阳准备去吻那姑娘，却是叹了一口，加速把她推上水面，他是鬼，不是人，人工呼吸自然做不来的，只能将她推到岸边。

一个小伙子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他一眼看到这小妹妹，干脆利落地嘴对嘴开始吹气，过了一会儿，这妹妹悠悠转醒，娇滴滴，怯生生，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哥哥，可是你救了我么？谢谢你了。”

“不用谢，这都是缘分，是上天安排。我到现在才知道，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上，为的是让我在这一天遇到你，救了你。”

姑娘低下头，偷偷拉着他的手，两人手牵手离开了。

吕少阳心里酸溜溜的，看着小伙子，欲哭无泪。你抢了我的功劳便罢了，为什么要抢我的台词，真是好没天理。

姑娘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姑娘走了，一路给他个后脑勺。

吕少阳伤心了几日，不要说他没出息，谁还没有个少年情怀，即便他是鬼，就不能知好色而少艾了么？

吕少阳等了几日，不见姑娘回来，只得重整心情。

这一回老天开眼，不几日，一个白发苍苍地老爷爷落了水。看他年龄，就算不到八十，也有七十吧，人生七十古来稀，老爷子你也算活够本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客气，死死地按着老爷子在水底冒泡泡。

一个泡泡，两个泡泡，三个泡泡，吕少阳打赌他最多能吐五十个泡泡。

“爸爸啊，爸爸啊，爸爸！”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吕少阳打眼一瞧，河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他正望着水面，哇哇大哭。难道是他的孩子么？真是活久见怪啊，不为了这小孩从此无亲无故，单单是老爷子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等不服老的精神，已经令吕少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恭恭敬敬地拖着老爷爷游到河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推上岸，一脸憧憬地期盼着他快快醒过来。

过了片刻，老爷子吐出一口水，醒了过来，挣扎着坐起来将小孩子抱在怀中。多可怜，多可敬，吕少阳没有泪，不然他一定热泪盈眶，真是父爱如山。

小朋友叫：“爸爸啊，爸爸啊，我爷爷掉进水里了去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一边跑，一边叫：“爸，你没事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道：“死不了，我还不想死啊。哈哈哈！”

可是吕少阳真心想死啊，为什么闹这样的乌龙？小朋友你虽然小，但是你这么顽皮，你好意思么，你长大了不会惭愧么？

吕少阳一头撞在河底的青石头上，想撞个脑浆崩裂，他都忘了，他是鬼啊，没有脑浆。死了已经不能再死。

那一株青青的水草，现在长得很茂盛，完全将吕少阳的尸身包裹，一条小鱼儿从他的尸身上穿梭过去。

这条小鱼吕少阳叫它青青，从青青祖爷爷辈的祖爷爷那条金色的小鲤鱼开始，它们一家世世代代啃食吕少阳的尸体，青青爸爸的爸爸还吃过吕少阳的残羹冷炙，到了青青这一代吕少阳已经成为一架白骨，连一点肉也没有了。青青没口福，没吃过人肉。

吕少阳摇身变成一只小蚯蚓，游到青青的面前，心里说：“来吃了我吧，吃了我吧，我做水鬼太失败，没脸活了。”

青青鄙夷地看了蚯蚓一眼，也许是嫌弃蚯蚓样子难看，慢慢地游走了。

吕少阳生前曾经为自己写了一篇墓志铭，鉴于他落水而死，无人知晓。小小年龄做鬼也是可怜，就将这一篇墓志铭贴在这里，权当是对他的安慰。

待到青春寿终正寝也算死的其所

坟前立他两座墓志铭

一写少年风流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此碑少儿不宜写罢便埋掉常伴青春与泉下

一写壮怀激烈奋斗不息头破血流死不回头

此碑可留在坟头不为流芳千古权当激励来者

(本章完)

小妹子，对不起啊！这清清河水以后就是你的家，哈哈哈哈。

该死不死，吕少阳不该定睛把她瞧，只见她睁着一双凄迷的泪眼，双眼中仿佛写了一万字，左眼是五千个怕，右眼是五千个怕。看她鼻子一抽，若不是河水灌进口里，就要咧嘴哇哇大哭。

等啊，等啊，等啊等。春去花又来，叶落寒霜降，整整三年又过去。

这一日只听见，一声娇呼，一袭淡黄色的身影，咚地一声掉进水中。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姑娘在水中喊叫，吕少阳想笑，连忙捂住嘴，一下子冲过去，将姑娘按到水底，她开始咕嘟嘟地吐泡泡。

他喝了几口冰水，好凉好凉，最后望了一眼天，好蓝蓝。

吕少阳知道自己要死了，本想在死前闭上双目，听说死不瞑目的样子很吓人，万一尸体漂浮起来吓着了过路的小朋友，真是罪过罪过。

只怪当时有一条金色的小鲤鱼从他面前游过，这玩意很不常见，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这两眼，他再也没有机会闭上双目。

你说一个鬼，还穷讲究什么？吕少阳真的不是嫌弃小伙子的那口痰啊。哪怕小伙子吐个血什么的也好，可是他偏偏吐痰。鬼也有很多无奈，最害怕那些污秽之物。这口痰也亏的没有吐在吕少阳手上，不然抓他不住，还会变成一个残疾的落水鬼。

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以后，吕少阳洗心革面，戒骄戒躁，再也不得意忘形。他发誓如果下次还笑，就把舌头拉出来，绑到脚趾上，弓着身子，做一只难看的大虾。

吕少阳搞不懂为什么黄泉会有这样奇怪的规定，只能默默地等待。

整日眼巴巴蹲在河底，冷飕飕喘着凉气，一动不动盯着河面，看看有没有和他一样的倒霉鬼，也掉进河里。

还好，还好，他当时没来由脚动了一下，正好有一条青青水草，将他缠绕。

这么冷的天，你是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生的如此绿莹莹，细条条。难道你算准了，我有今日之难，在此恭候。也亏的你一片好意，我被你缠绕，最终没有浮到水面。等到春暖花开，小朋友踏青游春，才不至于捂着小嘴尖叫。

那一年，他十八岁，风华正茂，青春大好，正是无所顾忌的美好年华，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河边，脚就那么轻轻地滑了一下，噗通一声落在水中，多讽刺。

偏偏那时节，正好是寒冬腊月；偏偏他是一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又偏偏当时无人在场，河边只有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偏偏这两个畜生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吕少阳这么样想着想着，便死透了，死不瞑目，死无葬身之地。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青春少年，河中多了落水鬼。

黄泉明文规定：落水鬼不能立刻投胎，除非找到了替身。

三分气在千般使，一旦无常万事休。

每个人的故事都由从娘胎出来，啼哭的第一声开始。等到一命归西，黑白无常来勾魂，重到阴司，这一切便又告结束。

吕少阳真正精彩的故事，却是从死亡的那一刹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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