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鼎

“是啊，就是这么说的。”辛图心中很是佩服尊主夫人的见识，接着道：“这火焰鼠比寻常老鼠略大，遍体通红，行动快捷，好似一团火球，因此得名。用它的胡须烧成焦粉，与吸血草和黑蟒牙配合服用，会使药性发生变异，每日三剂，三天就可彻底治愈雪籍的病了。”

尊主夫人越听越觉得辛图的话有道理，以前她也曾听说过，火焰鼠因沾染了灵气，很有些驱除魔性的功效，一时间激动得站立起来，拉住辛图的手，不住口的道：“好孩子，如果这方子管用，你可是救了雪籍的命了。”

释颜从进屋就注意辛图，只是当着尊主夫人的面不好打听他的来历。此刻听辛图道出了这份药方，凭借几千年魔界行医的经验，也知道这方子不虚，心中更加对这孩子的来历感到奇怪，不由问道：“夫人，这孩子是……”

释颜连忙应喏，道：“是，属下遵命，一定把辛图和老鼠一起带回来。”

辛图内心涌起一阵暖流。暗想，没想到这尊主夫人这么看重自己，自从娘亲亡故，小槐村蒙难，这世上哪还有人关心自己？不觉对尊主夫人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情。

青州城外很远的西北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丘陵。

这里山势不高，连绵起伏，丛林茂密，冰断溪流。此时已到了初冬时节，刚刚下了第一场大雪，山川大地全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朔风吹拂下，地面上细雪飘飘，视野朦胧。偶尔有树枝不堪重负，大块的积雪从高高的树尖上簌簌而落，在地面上砸起一团雪雾，景致颇有些诗意。

只是这种景致，现在却很少有人敢来欣赏了。

自从小槐村惨遭妖魔涂炭，很快就震动了整个青州城。以往只是间或有人被妖魔厉鬼所害，但却从未有过上百口村民同时命赴黄泉的现象发生。人们都在暗自猜测，这青州城倒底曾经光顾过多少妖魔？倒底还有没有比青州城更安全的地方？白日里人群聚居，相互间还有个心理依赖。一旦太阳落山，就算平日里胆子最大的人也不敢独自走出城外，更别说来这人迹罕至的荒郊辟野了。

但今日却有不同。雪雾迷漫的林间小路上，此刻正由远及近地走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女一男，正是离开魔界来寻找火焰鼠的释颜和辛图。

“走了这么久了，火焰鼠倒底在哪啊？”释颜停住脚步，满口喷着白色雾气，有些焦急地回头问道。

辛图抬起被朔风吹得通红的脸，看了一眼释颜，道：“你别着急，应该不远了。”他个头矮小，没过小腿的积雪让他走起路来格外费力。

“你一个小娃娃，从哪听说这个药方可以治疗血瘾症的？”

“我是听……听我爹爹说的。”辛图当然不会提到天髓老祖，顺口胡编，扯出了自己还没见过面的爹爹，好在释颜并没有识破这个漏洞。

“你爹爹？是天界那个叫什么孤的么？”因魔尊曾暗恋阿蘅，所以无妄山众妖魔对阿蘅成仙后的事都不敢公开议论，关于她和天孤的恋情在无妄山只流传一些只言片语，因此释颜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是啊，我爹爹是天界第一战神。”辛图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提起他很是骄傲。

释颜不再说话，一边赶路，一边向四周张望，忽然警觉地停了下来，迟疑道：“这里是不是离……离玄土门不远了？”

“什么玄土门？”辛图从未听过，见释颜神态特异，也不禁停住脚步。

释颜没有回答，回头看看来路，又向前辨了辨方向，轻声自语道：“是了，再往前走，就应该是玄土门的地界了！”扭头见辛图诧异地望着自己，解释道：“自从琉璃鼎失位以来，魔界和冥界经常闯入人界吸食人血，人界五大修真门派都视我们为敌。虽然我们无妄山是靠练化九阳玄晶补充阳气，从不吸食人血，但人界哪里分得清楚，万一遭遇，免不了要发生冲突。”

“五大修真门派？那是什么？”

“人界五大修真门派分别是九阳宫、百花谷、落雪堂、沧浪阁，还有一个就是玄土门了。这五大修真门派如今人丁兴旺，其中有很多修为高深的人，甚至比合相寺和紫云观的规模还要大，令魔界颇为忌惮。玄土门的掌门叫做岳无言，听说他已经渡过了第一道天劫，法力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

“哦！原来人界还有这样的修真高手啊！”辛图心里有一丝高兴，暗想：这样的人多了，象小槐村一样的百姓便不再害怕妖魔了。见释颜迟疑不前，便道：“既然你不想跟他们遭遇，那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去找火焰鼠。”

释颜横了一眼辛图，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堂堂朱雀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凭你一个小孩子也能捉到火焰鼠？再说——也不一定就能遇到岳无言，我们抓紧时间寻找，快些走吧！”说罢拔下头上簪子，迎风一晃，变得象滑板一样大小，拉起辛图站到上面，也不知她念了一句什么咒语，簪子忽然腾空而起，在雪地上空疾速飞行起来，一转眼就隐入西北方向的丛林之中。

..

释颜心中一喜，不等尊主夫人答话，接口道：“好啊，那就同去。”

尊主夫人横了一眼释颜，沉吟了一下，才道：“那好吧，本来我不想让你离开无妄山，万一出什么闪失，尊主出关定要责怪于我。但是……既然你知道火焰鼠的所在，那就与朱雀使同去吧。千万要记得，找到火焰鼠一定要与朱雀使回来。就算你不打算长期留在无妄山，至少也要跟尊主见过面再说。”转头又对释颜道：“记住，我既要火焰鼠，也要辛图，少了一个都要治你的罪！”表情十分严厉。

其实尊主夫人何尝不知要取回黑蟒牙和火焰鼠十分艰难，但想到雪籍的病情别无他法，也只能给属下施加压力了。

释颜心中着实感到为难。先不说这火焰鼠极难寻找，单就是遇到人界修真门派，或是被天界下派的巡查天将发现，自己的性命恐怕都是个未知数。但见尊主夫人爱女心切，言辞不容回旋，也只得喏喏应承，不敢再说。

辛图在天髓老祖指点下已经知道了这火焰鼠的所在，岂能放弃这个离开魔界的机会，忙道：“这火焰鼠的所在我知道，伯母，让我跟朱雀使一同去吧！”

原来，就在尊主夫人与释颜对话之际，呆在扳指里的天髓老祖早就将雪籍的病情听得一清二楚，他只多识广，正好知道这血瘾症的治疗方法。他当即传音给辛图，说出了一道药方，并要辛图抓住这个机会脱离魔界。

尊主夫人望了一眼辛图，显然犹豫了一下，暗想：连朱雀使都一筹莫展的事，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但又一转念，想到辛图来自人界，也许真的能为魔之所不能为，更重要的是因为阿蘅的关系，多少有一分客气，这才打起精神道：“哦？那说来听听！”

“这里可有一种草药，叫做吸血草？”

尊主夫人笑道：“朱雀使还不知道，这孩子叫楚辛图，是蘅姐姐的公子，前几天青龙使发现了他的踪迹，带他来的。”魔尊率众保护阿蘅、命人寻找辛图的事，无妄山上下尽人皆知。释颜得知辛图的身份，心中消除了疑团，但一想到这后两样东西太难得到，也不禁有些忧虑。

尊主夫人对身侧丫环道：“你去传令，请白虎使释元、玄武使释婴到九阴潭找水罗刹去取黑蟒牙，让他们记住，要先礼后兵，能求则不打；求不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回黑蟒牙。”转头又对释颜道：“你负责去人界寻找火焰鼠。如果取不回黑蟒牙和火焰鼠，你们两伙人也都不用再回来了。”

辛图也看出她们的怀疑，继续说道：“本来这两种东西合起来直接服用，也是有效果的。但这药方的绝妙之处，还在于一种药引，是用火焰鼠的胡须烧成的焦粉。”

尊主夫人听罢一愣，沉吟道：“据说这火焰鼠本是生于灵山脚下，因偷听佛经有了些灵性，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险些灭种，仅有少量逃离了灵山，潜居人界。”

释颜接口道：“我还当是什么奇药，吸血草无妄山到处都是，这些天给公主熬水喝的就是了。”言辞间颇为不屑。

辛图不理她的表情，继续问道：“那么这里有没有一种叫做黑蟒牙的药材？”

尊主夫人失望地将目光从释颜脸上移开，转头注视雪籍，伤感道：“用这种迷神术最是伤害心智，时间一长，就算挺过了八十一天，恐怕最终却成了傻孩子了……”言罢眼眶潮红，摆了摆手，示意丫环们退去。

辛图忽然开腔道：“这种病，我倒有个药方，不知可否一试？”

释颜道：“没听说过，倒是九阴潭里有一种凶猛水蛇叫做黑蟒，难道要去掰下它的牙齿不成？”

辛图哪里知道九阴潭和无妄山根本不在一处，是魔界中的两股势力，顺口道：“应该就是它吧，你派人去掰下来几颗不就行了！吸血草在魔界最是普通，单独使用没有什么药效，但如果和黑蟒牙磨成的粉沫合起来使用，最适合避秽除瘾，清神明枢。”

尊主夫人和释颜对望了一眼，暗想：要想得到这黑蟒牙，无非两条路，一是向水罗刹请求施舍，二是闯到九阴潭动用武力，但不知眼前这孩子所说的药方是否真的管用，都用犹疑的眼光看着辛图。

尊主夫人神色黯然，也知道怪不得释颜，叹息道：“其实我何尝不知，这血瘾症就连尊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知道你是尽心尽力的。只是……你是咱们无妄山最高明的医师，我只是寄希望于你最近能有什么新的研究……”

释颜低下头去，心中惶愧，不知说什么才好。室中一时寂静无声。

远处灰暗的长空中隐约传来一声飞禽的唳叫，声音仿佛划着弧线，尖利地刺激每个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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