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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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需在斟酌一番。”林菀儿道,“紫薇,你让小五小六快马上京一趟,务必寻得个好的医生,翠妈妈,你与莺歌一道去趟积福寺,务必请王爷帮忙寻个大夫,若是王爷没空,便请他借马。”

众人得到吩咐,立刻便告辞林菀儿出了院子。

整个屋子只剩下林菀儿与欧阳岚,欧阳岚一直冒着冷汗,额头滚烫。这几日她与欧阳岚同吃同住,假使水土不服,欧阳岚来京都已有两月有余,理应调理好了才对,是什么让郡主身患疾病?是人为还是天祸?

林菀儿将负伤的龙武喊了过来帮忙劈柴烧火,自己却是去泉边淘米,等她淘完米回来,龙武也已经将炉中的火点燃,坐在一旁观察火候。

她将米放进盛满水的锅中,里面放了几粒海盐,盖了盖子,毫不犹豫地在龙武的身边不足三尺的地方坐了下来。

龙武吓得跳了起来,脚上的伤口竟使得他闷哼了一声。过后,他转过身,脸上实在诧异,大户人家的千金娘子,绝不会如此视礼法为无物,此时他是有些温怒的,随即他抱拳道,“娘子,若无事,某便告退了。”

林菀儿浅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指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石台子道,“你也坐吧,石台子上确实很舒服的。”不知怎地,她的笑容仿佛是三月里的风,带着漫天柳絮温柔的感觉,好像瞬间便能将人浮躁的心情抚平一般。

龙武有些为难,低垂的双眼紧盯着地面,“娘子。”

她继续柔声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坐下说吧。”

“奴才皮糙肉厚,还是站着比较好,娘子有什么话,便交代吧。”龙武道。

林菀儿见他眼神中的抗拒,也再不曾要求,顿了顿,道,“我知你不想连累我的父亲,不想连累黄家,只是你可曾知道,只要你踏进黄家的门,你便与黄家生死相依,荣辱与共了!”

龙武眼神一震,却仍然不语,他低着始终低着头,看着地面那凹凸不平的土丸子,心中竟是无尽的忧思。忽而他抬头看了一眼林菀儿,又低下了头。

林菀儿无奈,微叹一口气,道,“十八年前,江南道,扬州龙威镖局。”

话音才落,龙武的神情有些不平静了,他诧异地看向的林菀儿,却见那双清澈的眼眸正对着自己,从中根本读不出什么来,一个常年深闺的小女子,怎地竟会知晓他的事?

林菀儿早已知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我只不过是派了下人随意去打听了下。”

那件事已经尘封了十八年,如今知晓此事之人要么故去要么远走他乡,怎会有人知晓?想到此处,龙武心中竟多了几分防备。

“我只想知道,方丈与扬州并无任何瓜葛,你为何要去方丈室?”林菀儿打算避重就轻,“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们黄家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乱纪之人。”

龙武亦是不语。

“当初我阿耶救你回来,一是觉得你年纪轻轻竟如此浪费自己的生命,这对你很不公平,再者,他也想让你有机会自己查明真相。如今真相尚未查明,你却身陷囹圄,你对得起龙威镖局上下冤死的五十三口人吗?”林菀儿铿锵有力地质问道。

冤死的五十三口人!短短几个字,仿佛一把利剑狠狠戳着他的心,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再也直不起身子,头埋得更低,双手握住的拳头攒得更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许久,他直起身,他的目光竟柔和些,被满脸胡子包围着的那道疤痕如今看来也温和了起来。

许久,他道,“一奶同胞,怎么会毫无瓜葛?”

积福寺的方丈云嗔是个得到高僧,年轻时是个武师,这个是谁都知晓的事实,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不成?黄瑜昨晚给她的信中也只是提到了龙威镖局一夜之间被血洗,整个龙威镖局上下五十六口人只剩下三人,其中一人那便是受了刺激流浪街头的龙武,另外两人是龙武的妻子和已经刚出生的儿子,如今不知所踪。

但看龙武当时的样子,似乎并不热衷于寻找妻儿,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这让林菀儿觉得这期间定有什么隐情。而对于龙武的这个妻子,黄瑜的信中竟丝毫未曾提及,似乎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林菀儿知道,这些信息黄瑜亦是用了心去查的,倘若连他都查不出来,那此事的隐情也只能从龙武这个当事人口中挖出。

“你的意思是?你的妻子……”

“不是!”还未等林菀儿问完,龙武便截断了她的问话。“她不配!”

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都是嫁夫从夫的,而这个女子似乎很不同,像极了话本中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而在世人眼中,所谓江湖儿女是一群异类,世人自诩高尚,故而才视她们卑微低贱。

林菀儿颔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一切还要从十八年前开始,那时,龙武是龙威镖局的少东家,祖上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传下来一些功夫,龙武的父亲龙威便一手创办了这个镖局,因识字不多,只好以自己的名字作为镖局的名号。镖局建立不足半年名号便响彻了整个江南道,那时许多达官贵人无论是护送物镖或是肉镖,龙威镖局总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只是好景不长,龙威因一次押镖重伤,而手中有一趟极为重要的镖要从河北道运往京都,十八岁的龙武便替父抗起了镖旗,当上了镖头。

那年正值初冬,飞雪连天,十丈之内毫无人烟,龙武带着镖队辗转从江南道走至河北道,再由河北道至上京。

从河北道接了镖,风雪渐小,那时已然深冬,这日,天降飘雪,一眼万里银装素裹,不远处缓缓行来一人,那一抹鲜红色的身影在满是银装的雪中显得格外的鲜艳动人,她一步一步艰难得行走着,再定睛一瞧,却见她后面正拉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正躺着一个身着黑装的男子。

女子行至镖队面前,跪地哀求,称路遇歹人,兄长不慎被歹人所伤,家住京都,打算雇镖上京。

龙武看这兄妹二人孤苦伶仃,加之自己的镖队正好上京,便答应让兄妹二人随行。

林菀儿莞尔一笑,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无妨,去吧。”

她今日着的是一件浅蓝色与浅黄色交织的齐胸襦裙,她轻轻将袖口挽至臂弯,露出了一截如藕节般碧玉的手臂,竟让人有些浮想联翩。她走到了后院找到了厨间打算寻找食材,不出她的意外,这完全是一个清秀者禅院的厨间,除了米粮,便无更多的食材。也罢,煮粥好了。

紫薇方才回来,瞧见她正在泉边打水,连忙上来接过,“娘子,还是奴婢来吧。”

林菀儿见是紫薇,便将盆递给她,“好生照顾郡主,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她还未用早饭,我去给她做点。”

“娘子。”紫薇想说,做饭是下人的事,她去就好了,可是林菀儿吩咐了她去照顾欧阳岚,这让她有些为难。

走进禅房,屋内的摆设十分雅致,这原本应该是沈彧的房间,且瞧着也是被一番收拾过的,榻边是一盆水,水中一块巾帕正奄奄躺在里面,榻上有一个大大的隆起,浅色的被褥里躺着的是浑身发抖的欧阳岚,她那张圆圆的脸露在外面,面色发白,竟还冒着冷汗,林菀儿伸手摸过她的额头,十分滚烫,可欧阳岚嘴中还喃喃着冷。这是个什么怪病?

“郡主以前得过这种病吗?”林菀儿问道。这话显然是问向莺歌的。

莺歌道,“郡主从小便身体强壮,从未生过病,就连高烧都不曾发过,昨夜也不知怎么了。”

她起身,将榻边那盆水中的巾帕拧了拧,轻轻擦拭着她的身体和额头,她能感到她的难受,但她真的没办法。

整整一个时辰,她已经来回换了十盆水,而欧阳岚却也不曾见好。

莺歌点头又摇头,“同朝为官,关系深浅便摆在那里了。”莺歌说得隐晦,而林菀儿却听得明白,若是关系浅了倒是好说,倘若是关系深了,又加之功高盖主,难免会遭到当今的猜忌。杀身之祸怕也是难免了。

“既是有关系在里头,问王爷借匹马也并非什么难事吧。”紫薇道。

林菀儿身后的紫薇瞧着也十分束手无措,连忙拉了拉翡翠的袖子道,“这可怎么办?”

莺歌小声道,“听说当今的御医院中有些好医生,当今对咱家郡主十分宠爱,应当不会不给。”

林菀儿听罢,连忙拔腿往欧阳岚的禅房方向而去,她唯一能想到的医术高明者便是灵慧,可如今灵慧在山中采药,根本无处可寻,“郡主带来的那些人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是懂医的?”

“没有。”莺歌道,“郡主带来的那些大多都是随行的护卫,郡主爱玩,加上讳疾忌医,不爱吃药,故而从不曾带个医生在身边。”

“按照当今对郡主的宠爱,确实是会派御医来给郡主诊治,只不过如今此般情形,郡主怕是等不住。”林菀儿紧紧握住欧阳岚的双手道。

“娘子,奴婢听说平西王爷有一匹千里马。”翡翠道,“那是当今前年赠予他的礼物。若是能向他借上一借,不出半日来回,郡主的病情应当也会有所转机。”

林菀儿颔首,又问向莺歌,“中山王与平西王爷是否有交情?可深?”

翌日清晨,林菀儿早已起身,本是想要在院中散步,却被莺歌拦了下来,“黄娘子,郡主出事了。”

“莺歌?出了何事?”林菀儿道。

莺歌微微红着眼眶,粉嫩的嘴唇轻轻颤抖着,“昨日后半夜,郡主便高烧不退,奴婢想着许是伤风了,今早去请个大夫便好了,便没敢打扰您,却不想今日奴婢求了门外守着的一个小和尚去山下请了大夫前来,却怎么也诊治不出郡主到底得了什么病。大夫方走,奴婢与郡主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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