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江湖夜雨十年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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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知之后,心中冷笑,情知正是那探子的幕后东家给撑的腰,眼看暗的不行,干脆将计就计,想从明面上掰倒我们王家。我一边加紧买通衙门众人,一边暗地里向那家商号施压,须得让他们知道我的手段才是。

僵持数日,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京师百姓无不精神抖擞,每天就等着开堂来看热闹。我倒也是被传讯了几次,只是从未去过,只派了亲信上堂旁听,更显得有恃无恐,稳如泰山。

一日传讯又来,破天荒地,我收拾整齐,头一回跟着官差前往衙门。不是我诚心悔过,而是已经收到消息,今日必可结案,还能反咬那幕后指使一口。我盘算妥当,只打算怎么当庭来个厉害的,让他们丢兵卸甲,人人皆知。

他还是没有看我。

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师父的头发白了大半。记忆里的他身材挺拔,像是一柄剑似得,可现在却也微微有些佝偻了。他轻声安慰着那个小女孩,我一个恍惚,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在师父怀里,委屈地哭着鼻子的自己。

“师父。”我鼻子一酸,又喊道。

“还记得你结婚那天,我说过什么吗?”他没有回头,淡淡道。

我楞了一下,三年前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师父挥出惊天一剑之后的那句话,忽然回响在了我耳边。

“……只盼你王家,莫要仗势欺人。”

师父把那个小女孩带走了。

我心乱如麻,甚至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结的案。出了衙门,我赶紧往城外的旧坊奔去。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这些年来,我竟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步。两侧的瓦房渐渐熟悉起来,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亲切。我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将篮子里的木雕都卖了出去,换了铜钱,归心似箭地往家里跑去。

家里很穷,只有两张又冷又硬的木床,破旧的桌椅和油灯,还有那粗糙编成的帘子,可是家里还有个人,有个又笨拙又倔强的男人,正守在门口,盼着我回去……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两侧的行人对我指指点点,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过一个巷口,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木屋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门是开的。

我走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墙上挂着我小时候编的竹篮,里头放着几个未完成的木雕;角落里摆着一把小木剑,是小时候师父逼我练剑,特地给我削的;东角的木床上被褥凌乱,没有来得及收拾,靠西侧的小床上却还叠着粗布绣花的被褥,整整齐齐,好似它的主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桌上的油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好自为之。”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枯瘦硬挺,一笔一划都像是带着剑意似得。墨迹还没干,带着一点点温热。

我看着那张字条,忽然脑海里天旋地转,颓然坐到在了地上。

二十年来,我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长大以后和师父的生活。想过我赚到了钱,和师父一起过上了好日子字;想过我可能被逼无奈,跟师父学了剑法,一起流浪天涯;想过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做一辈子小生意,嫁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好好孝敬师父……

我想过了所有的可能性,偏偏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师父他,不要我了。

后来,我放下了所有的生意。

丈夫询问,公公不解,可是我都没有解释。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做生意、赚钱,究竟是为了什么——别说他们了,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不是吗?

我看着满屋子的珠玉琳琅,广(了钱的)厦美人,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兴趣。

我终于想起了师父跟我讲过的,那个李忘忧一剑压五岳,救下魔教无辜女童的故事。

我本孤儿,可是从记事起到今天,师父都没有让我过过一天孤儿的生活。我有饭吃,有衣穿,有家可回,还有……一个父亲。

师父走后,二十年来支撑我的柱梁轰然崩塌,我终于意识到,从今往后,我只剩下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我开始试着练剑,可是已经连一个剑招都记不起来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丈夫早就有意让我生个孩子,可我不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为人父母,我也不配为人父母。

有一天晚上,一个少女持剑,破开了王家的大门。

满门卫士二十三人,高手六人,管家二人,请来坐镇的潇湘名剑一人,加在一起,没能挡住她的一剑。

我见过那一剑,那年我二十岁,风光出嫁,正是最美的年华,我站在那一剑身后,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定,别人告诉我,那一剑叫做“东南倾”。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瞠目结舌,心中百般机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师父没有看我,而是蹲了下来,拉住绝望哭号的小女孩,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着什么。人群之中,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青天大人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我,示意让我上前处理。

我硬着头皮,低声道:“师父。”

那寡妇见黑衣男子离开,眼中露出绝望神色,惨然一笑,低头看了看身边六岁的小女儿,一咬牙,猛地撞向柱子,两侧衙役猝不及防,竟让她当真撞得脑浆飞溅,鲜血淋漓,死在了当场。

我暗叫不好,这寡妇拼死一搏,定让围观众人大起同情之心,日后传出去,说我当庭逼死冤主,于商号名声大大不利。情急之下,我刚站起身来,准备陈述这女子如何图谋不良,眼见事情败露,羞愧自尽,忽然眼前一花,人群之中,挤出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师父。

原来我,就是那个当年的魔教女童啊。

师父的日子过得依旧自在,旁人看他的眼光,自然也多了几分敬畏。他却还是喜欢吃烧鸡,啃白馍,喝劣酒,做木雕度日。我知道他的意思,放下剑时,他就是个平凡老头,靠自己双手谋生;拿起剑时,剑狂李忘忧只在江湖,不问尘世俗物。

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剑士风骨,我不懂。但我尊敬。

上了公堂,依律审讯——说是依律,不过是走个样子罢了——所有的证人证言都一边倒地向着我这儿。更有人一口咬定,这寡妇收了“同丰〃‖号”的百两银票,故意前来污蔑于我。那寡妇猝不及防,被问得哑口无言,神色惊惶,转头看向身后人群,却见其中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在眼里,暗暗记住那男子模样,日后必有回报。

为了杀一儆百,我对别家派来的密探毫不手软。不仅发现之后,挑断手脚,挖眼割舌,更要让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须知这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事,才能震慑宵小,护得机密安全。子武和王理事都心知肚明,对我这般狠辣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干涉,甚至还要暗中包庇几分。

不料百密一疏,那探子留下的孤儿寡母不知哪来的胆子,竟跑去了京师衙门重地,敲响伸冤鼓,告我草菅人命,害他丈夫。

我做了王家的儿媳之后,渐渐地归隐幕后,把生意交给了手下亲信打理。有了千金堂这个大靠山,自然无往而不利,生意起色一日千里,不过三年时间,隐隐已经不在任何巨商豪门之下。

生意做大了,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也多。

渐渐地,听当日在场的一些老人提起。说那“东南倾”一式,正是当年江湖上的游侠之首,剑狂李忘忧的成名神剑。李忘忧昔日输在剑神顾家大小姐手中,引为终生之耻,闭关三年,磨平了一身狂傲顾冷的性子,半只脚步入了天道,这才悟出神剑真意。后来在天下剑峰会上,一剑压五岳,自此天下皆知。

我听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又想起了师父从前跟我讲过的那个故事。

初时我还有些不忍,可是吃了几次亏之后,我的手段也越来越狠,心里也越来越冰冷。我从不让师父知道这些脏事,他也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意。我跟他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之间,竟早已不复小时候的亲密无间,仿佛隔了一层陌路。

通元四年秋,圣上驾崩。新天子继位,欲在天下商贾中寻求染金丝绸,用作龙袍之选。这等机会百年一遇,各家商号无不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一边在工坊里加班加点,着力创新,一边各自派出探子,相互刺探别家机密。

我自然也不例外。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过得舒服很多。+杂∽志∽虫+

王理事被师父一剑之威所慑,连话都说不出了。从那之后,对我只有加倍的客气,不敢有丝毫颐指气使。子武虽然不惧,却也暗自咋舌,偷偷向我打听过师父的来历,可是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师父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后来去问过,可师父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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