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少一人

“咱们回去吧。”琉璃走在前面，回过头向我说道。

“好啊。”我慢条斯理的回应着，也同琉璃一样没了方才来时脸上挂着的笑容。

我跟在琉璃的身后，脸上的面纱迎着风紧紧地贴在脸上。柳萧从我身旁经过，我看见了他却无意向他打招呼，放任自己与他擦肩而过。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在我走出很远的时候柳萧转过身一直注视着我离开的背影，他觉得太过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知怎地，梁墨今天看起来怪怪的。估计是他看见我并没有什么危险害的他白跑一趟有些生气吧。但他的表情又不像是生气，反正他的样子让我觉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梁墨就那么生生的站在那里，我见了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唤着他的名字，示意他可以过来。

琉璃寻着我的声音回头看了看，见了梁墨又回头问我，“那是你的朋友吗？”

我点点头，回了一句“是。”

琉璃听我那么一说忙招呼着梁墨过来，我从没见过梁墨这般扭捏。琉璃习惯了与男人亲近，对梁墨的拉扯也没有太多在意，梁墨被拉到我们坐的桌位坐下，倒什么话也不说。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调侃起梁墨，“梁墨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一向都是滔滔不绝的，怎么今天吃了哑巴药了吗？”

琉璃在我旁边笑出了声，可梁墨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梁墨，你是不是见人家琉璃姑娘太过漂亮不好意思说话了。”我不放过任何调侃梁墨的机会。

琉璃在一旁轻轻掐着我的胳膊，梁墨的眼神也因为我刚说出口的话变了变。

“看见你无恙，我便也放心了。”梁墨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像是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我想起之前我因着天誉受了天雷之刑后，身上的伤疤迟迟不退，心里暗暗担心。梁墨见我有些郁郁寡欢，便给我看了他的手臂上的伤疤想着安慰我，“瞧你这个样子，不就是留个疤，你看我手臂上也有个疤。”说完，梁墨撸起袖子就给我展示着连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疤痕。我伸着脖子朝他胳膊上瞧了瞧，反而更加郁闷，那疤痕清晰可见。而我正是担心自己会留下这种清晰可见的疤痕。梁墨一个男人哪会懂得一个女孩子爱美的心。他瞧见我脸皱成一团，不屑地跟我说道，“别的神仙想看我还不给他们看呢。”想到这，我忙拽起梁墨的胳膊，也顾不得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把梁墨的袖子一下子推到了他的肩头，看见他手臂上细长的疤痕便放下了心，确信眼前的人的确是梁墨。可我转念一想自己有些多此一举，这串珠一震动，能跑过来救我的也只能是梁墨本人。

“梁墨，你今天怪怪的，我不喜欢你今天的样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我面前能聒噪起来的样子。”我毫无顾忌的跟梁墨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琉璃虽然有些时候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我和梁墨俩人之间的交谈。

梁墨没在开口，气氛冷凝了片刻。琉璃打开了话匣子抱怨着这家店上个饭菜着实有些缓慢。

我看着梁墨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着抽时间到梁墨那里好好问一问他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我还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梁墨终于又开了口，说的话却是要离开。

琉璃本就与梁墨不熟自是没有理由留他，我也从不强迫别人，见梁墨要走也没说些留他的话。

梁墨走后，琉璃往客栈门口望了望，见已经望不到梁墨的身影便同我说道，“你这朋友冷冷的，看样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我为了维护梁墨的形象拔高了音量说出了这句话。

琉璃这人向来不会为点小事赌气，见我像是有些生气便转了话题。想来也是好笑，我这个神仙的脾气还不如个凡人女子。

“你笑什么？”琉璃把脸凑到我面前，带着些许傻里傻气地问道，我心里知道她在逗我开心。

“我笑我自己呗。”

琉璃没细问我到底笑自己什么，动了筷子不停的吃着刚上来的饭菜，“这菜要是在不上来，我都快要饿死在这里了。”琉璃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着抱怨几句。

我吃了没几口，心里全是对梁墨的担心，可我又想如果现在去找梁墨，定是从梁墨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

吃了饭，琉璃在路上问我，“你那串珠谁给你的，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就是梁墨给我的，前些日子他来过青楼。”

“那你这朋友可交不得，他能给你那么贵重的东西，为何不带你离开青楼。”琉璃有些愤慨地同我说着。

“我卖艺不卖身，他尊重我必然也会尊重我的选择。”

琉璃觉得我说的话不可思议。的确，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说出这话定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我是无奈只能待在青楼，而你当初自愿留在青楼，我只觉你傻。可我又觉得你比这青楼的任何一个姐妹都好。我这话只说一遍，你要是能离开青楼就趁早离开。”琉璃脸上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严肃模样。

有些人我害怕和他们相处，相处久了，在心里留下了印记就变得不舍，比如琉璃。人的生命总是脆弱不堪，须臾几十年，苍老了容颜，凋零了岁月，有生老病死，有因果轮回。我仍旧不能习惯也不敢想象自己始终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些已经放在心里的凡人不知何时在尘世中再从我身边经过，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彼此却再也叫不出初识的姓名。

琉璃看我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没那么自责，“我看了好几遍，这串珠没有损毁，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光想着把玩一下它。”琉璃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串珠又戴回了我的手上。

我刚想要说些什么便看见梁墨站在我面前的不远处。我突然想到梁墨同我说过，如果我有危险只要摇一摇手上的串珠他就会迅速赶来救我。想来刚才串珠掉到地上时的震动被梁墨感知到了。

琉璃也识货，自知这手里的串珠金贵，拿在手里越发的小心，她就是想感受一下这串珠的材质，摸几下感受完了也就会还回来。哪知琉璃越是小心翼翼越容易出错，一不小心没拿稳，那串珠竟从她手里直直的落到了地上。

我倒是不甚在意，反倒是琉璃吓得花容失色，生怕把这串珠弄坏。串珠被琉璃从地上迅速的捡起来，琉璃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想要查看一下是否有损毁的地方。

“你别看了，这串珠坏了就坏了，反正它也不是用来看的。”

“你要是真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别憋着，憋久了不好的。”琉璃皱着眉头，眼里满是对我的关切。

我在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嘴里向琉璃答着“好。”跟梁墨相处久了，我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对于烦恼的事用三三两两的字轻浅的代过或是只字不提。

“城西林园里的桃花开了，要不要改天去看看，我听着去看过的姐妹说那里的景色挺美的。”琉璃说这话时眼里也跟着泛起了些波澜，似是有种迫不及待。

琉璃又是走了一半的路就开始脱力的走不动，非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休息，我便遂了她的意。

看着也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俩人随意进了家客栈，要了些小菜想着将就着打发了这一顿。琉璃不喜欢僻静的角落，找了个中央的位置落座。一坐下，琉璃便注意到我手上戴着的那串梁墨送我的珠子。“你这手上的戴着的串珠很是精致。”说着琉璃倒也不见外的把那串珠从我手腕上摘了下来。

我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里面还存着当年石头给我的桃花，依旧如初开的模样，泛着淡粉色，朴素脱俗。不禁想起了续九陪着我到桃花源去的那些光景，那些光景自从有了我就不舍得遗忘，兀自留在心里倒是成了自己现在的念想。

林园不算大，不用半个时辰就能看遍整个园林草木。琉璃喜欢个东西没个长性，看完了桃花便也不去想了，眼里也没了前些天那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隔天，琉璃拽着我赶去城西林园，一路上嚷嚷着，“再过几天怕是桃花都落尽了，咱们点赶在桃花都落完之前去看看。”

远远的就闻见了桃花香，那香气让我想起曾经喝过的桃花酿。

琉璃来之前我的确一直想着梁墨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不明白为何这叫“情爱”的东西生生折磨着那些痴情的人，到头来相思终成了两端，聚不成，散不了。就像秋霜的故事一样，秋霜想要的不过就是顾生能为她披上一件象征着喜结连理的华衣，而顾生却给了秋霜一份如同袈裟一般的薄情。深情不寿于秋霜来说太过奢侈，而于我来说何尝不是呢？恐怕我连这四个字都没有资格奢望。

我摇摇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伤，告诉琉璃我并没有什么心事。

一进林园，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零落的花瓣，新旧各异。琉璃倒是撒开了欢儿，在正在飘落的桃花瓣中转着圈。我想我手中要是有画笔定能帮着琉璃把这一刻她和花瓣交融的美景给她画下来。

我瞧着琉璃欢快的模样跟着笑了起来。不经意间，一片在空中飘舞的花瓣落在了我的肩头，我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片落在肩头的花瓣，忘记了把它从肩头划落，想着续九就像这花瓣一样不经意间落在了我的心里。我还是很难忘记续九，离开的时间越长竟有些越发的想念。我脸上的笑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琉璃拉着我到桃树下一同感受花雨纷纷，有几只鸟儿在树上叫了几声，我却奢望着能在这缤纷落花之中寻找到那个我内心期待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眼，以慰藉我想念续九的思绪。可我知道那人一直喜欢的是遍野姹紫嫣红的菊花。

琉璃见我不说话，用胳膊推了推我说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我在听的，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你，你别怪我。”我看着琉璃，决定对她实话实说。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跟你说的那种事情我遭遇的多了，我方才不过就是想找个人抱怨一下，好让自己长长记性。不过 我刚才进来瞧见你像是有什么心事。”琉璃在我面前稍稍正襟危坐，似是等着我把心事说与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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