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传

“不好不好。”银星心中那如擂鼓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原不知自己是怕什么，原来是怕玉修琊死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

银星抬脚就回屋子了，收拾好包裹，她去找阎桐。转念一想，抬腿进了司马炎的屋子。

推醒还在睡梦中的司马炎，银星如开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要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传到今世，不知真假，总归玉修琊来自天山，看看也是没错的。只是这天山该怎么走，银星却不知晓。一路问去，都只说往西往西，可是怎么个西法呢，抱着天罡太卜缩地缩了六次，又不敢缩多，怕错过了去，一路上人烟越来越少，渐渐能指路的没有几个了。

过了五日，银星依旧一无所获，心中急如焚火，也不知玉修琊能不能撑过这许多时。

那一日缩地，偶然缩到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中，年节才过，春寒料峭中，四周刺骨的寒风吹来直叫人缩脖子。

却听天空中一声清啼，悠扬婉转，直冲苍穹，带着几分高山之巅的凛冽，带着几分苍穹遨游的自在，展翅如剑，抚过白云梢头，翅翼之下，皆是臣服于它的王土，这般孤绝肃杀的鸟儿，当得起空中霸主之名。

银星伸手一招，冲着那鸟儿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也不知那雄鹰给不给面子，能不能指个路呢？

运气还是不错的，那雄鹰旋转着飞过来，呦呵，怎么这般有灵气？

银星赶紧抱着天罡太卜冲过去，一脸谄媚的蹲在它面前。

“鹰兄，敢问天山怎么走？”

雄鹰转过脸，扇扇翅膀。

“好说好说，我会给买路钱的。呶。”

银星自包裹中掏出几块肉干，扔给雄鹰，雄鹰啄了几下。

“呵，还挺挑食。”银星看看四周荒草萋萋的样子，这地方，想来活物不多，怪不得有个拦路要饭的，不过想想，找一两个野味应该不难。

“好吧好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说好了，给你食你就得领路啊。”

银星收起天罡太卜，看看眼前茫茫草原，心念一动，掐掐算算，跑了四五百步，找到西面的一个草滩子，果真有一个兔子洞。

“罪过罪过，江湖救急，兔子啊兔子，今天就拿你喂鹰吧。”

扔下包裹，银星捡来半截枯木开始掏洞，越掏越深，越掏越后悔。想来狡兔三窟，兔子洞向来深不见底且有后门，上面这么大动静下面的兔子不会早就搬家了吧。

掏了半日，没掏出兔子，远远却见一人骑马赶来。

枣红悍马，健硕高大，鬃毛漆黑如墨，四肢颀长。马上的汉子亦如骏马一般壮硕，穿一身羊皮棉袍，棉帽下的一双眼睛，犹如雄鹰。

“丫头，做什么的？”

银星有时虽然执拗，但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出门在外，耍横不如服软，赶紧露出一口白牙，灿烂一笑，“找兔子。”

“你这个找法怕是饿死也不可能找到。”

那人即刻翻身下马，将缰绳一扔，那马儿自己迈着悠闲的步子吃草去了。

趴在地上略微看了看那被银星挖了一半的兔子洞，那汉子也不多言，踢着遍地的石头将方圆百里都找了个遍。这挖挖，那掏一掏，然后，抱来一堆堆的杂草碎柴，这一堆，那一堆堆起来，最后将一个火折子交给银星。

“去，把那些柴火点着。”

银星脆生生答应着跑去点火，那人又嘱咐道，“火莫要太大了，只燃起烟来才好。”

当银星燃起最后一堆火，那人高兴的急喊着，“来了来了。”

银星抬起身子，却见满地灰仆仆的兔子到处乱窜，速度之快，眼光将将能追上。

天空中又是一声清啼，却见一只雄鹰几个俯冲，天空中噼里啪啦下起了几点兔子雨。好嘛，这下它乐呵了。

银星将火折子还给骑马汉子，远远瞅着雄鹰将兔子开膛破肚，吃得不亦乐乎。

“哎，你怎么不追兔子去啊？”那汉子并不接银星手中的火折子。

“我哪里能追得着。”

“哈哈！”那人却一声大笑，从宽大的袍子里伸出自己藏着的右手，那手中，一只肥硕的兔子双脚扑朔，挣扎的正欢实。“我给你逮了一只！”那人灿烂道，看着他人高马大，怎么笑得这么像个孩子呢。这笑容，好熟悉，阎桐，最会这般笑了。

“丫头，你要往哪里走？”

那汉子利落的剥着兔子皮，随口问道。

“天山。”

“天山！那地方寸草不生，荒凉的紧，去那里作甚？”

“怎么会呢。”银星淡淡一笑，用手中的火折子将刚笼起的一堆柴火点燃。“我朋友就住在那里。”

“嘿嘿，神奇神奇，不过天下之大，想来也是无奇不有的。你胆儿挺肥啊，都不会抓兔子，就敢一个人上路找朋友？”

银星低头一笑，并不答话。远处那只雄鹰已经吃饱了，它还挺厚道，吃饱了没拍拍翅膀就飞，站在马背上等着银星。

“那鹰儿是你养的？”

“不是，偶然遇到，搭个伴儿上路。”

“嘿嘿，神奇神奇。”

兔子已经被烤在火堆上了，骑马汉子拿出酒，大方递给银星。

“来，喝一口。”

银星接过，小小呷了一口，酒性甚烈，喝着烧口。银星素来不会饮酒，不过这荒草萋萋中，喝一口身上暖和不少。

“再喝一口。”

银星听话的又呷了一口，嗓子火辣辣的烧，尝不出味道，看来这酒甚为醇厚。

“再喝一口啊。”

“不能再喝啦，再喝就醉了。”

“醉便醉，人生难得几回醉，晕晕乎乎最快活，要那么清醒作甚。”

银星淡淡咀嚼着汉子的话，是啊，到了今世，也不知轮回了多少世，活了多少万年，这百万年中，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呢？不过时时留心，在天地之间求一个阴阳平衡，不让天常令出分毫的差错，到了今世，真的感觉已经够了，该归去了。

不过今世未免太热闹了些，身边怎么聚集了那么些人，阎桐……左不过当年欠了他，今生要还给他罢了，玉修琊……却是为何凭空出现，难道真的是天命注定的天常令传人？还有一个司马炎……加上白志轩……

平日里热闹，没机会想这些，眼下四周安静，忽而就生出了些许怅惘孤寂之感。

银星又喝了一口酒，这下，似乎能从热辣的口感中，品尝出些许醇厚绵长的酒香了。

“怎么样？”那汉子笑得灿烂。

“酒香醇厚，韵味绵长，甚好甚好。”

“哈哈，这是我自己酿的，难得你识货，在下商卓，姑娘名讳是？”

“银星。”

“银星？好，看你小小年纪，胆识却不小，我商卓，交你这个朋友！”

围着火你一口我一口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兔子已经烤好了，兔腿肉最厚，商卓大方的将两只后腿都分给银星。

“商卓可是在草原上住？”

“自然，我就住在那一百里外的红河滩，怎么？银星有兴趣去我家乡看看？”

“不。”银星笑，今生，还是少点牵绊，那么归去的时候，也会容易一些吧。“只是你这兔子烤得甚好。”

“哈哈，当然当然，我可是我们村子最会烤兔子的人。”

草原上的彻骨冷风萧然划过凄凄枯草，冬日难得看见点点星光，天与地具是一片开阔，难得有这样冷清安静的时候，耳畔只有萧萧风声，眼前只有火光潋滟，这样的氛围中，两个灵魂具有被丢弃于茫茫荒野的清醒感，银星将醉倒了的商卓架上马背，马儿长嘶一声驮着他远去了，不过一百里，天亮就能到。

可是往哪里追，司马炎根本不记得银星说要去哪儿！

也不知是哪一世的星点记忆了，只是看着玉修琊的样子，银星脑海中突然闪出天山玉坤，传说天山有一冰种，名曰玉坤，千年不化，是镇神安魂的神物。天山雪莲也是百年才开一次的奇花，救命医病，不二之选。

银星也不管他听没听清，关门就走了。

第二日，当阎桐满世界呼喊着找银星的时候，司马炎才依稀记起来一点点银星的嘱托，“玉修琊，天罡太卜，走！”

阎桐一拍大腿，追出门去。

“修？是我……”银星撞着胆子颤巍巍出声，照理来说，玉修琊是成仙了，这种气息，绝不可能是凡人所有。仙人闭关是有结界屏障的，内里真气护体，贸然闯入触碰了仙障可不是好玩儿的，极有可能灰飞烟灭。

可是银星不知怎么，虽然心中如有鼓擂，依旧想壮着胆子接近看看，那气息，太熟悉……

银星一步三颤，每走一步都担心下一脚会不会踩上地雷，纵使这般惴惴不安，她依旧来到了玉修琊面前。

“玉修琊怕是走火入魔了，我去天山给他找雪莲和玉坤镇神魂，你和阎桐保护好他，千万不能让人靠近。还有还有，告诉阎桐，天罡太卜我拿走了。”

司马炎睡梦还没醒，只听到最后一个走了，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倒头又睡。

银星小心拿手指触上玉修琊左臂的荧光，下一刻立马惨叫着弹出好远。

幸好幸好，不是玉修琊的护体真气将她弹开的，而是她自己跳开的。原来玉修琊的护体真气是烫的，银星一触，仿佛触上地狱熔炉，手指立马就没了一层皮。还好还好，出于小心，银星只是稍稍拿手指试探了试探，没有蠢到要拿手掌去推。银星甩着手指又吹又呼，纵是这么大动静前，玉修琊依然岿然不动，眼皮都未抬一下。

“修？”

银星压低了声音轻轻叫。

那天睡到半夜，银星终于撑不下去。蹬开被子，悄悄潜进玉修琊房中。

黑暗中，玉修琊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闭目调息。他周身的气息威严赫赫，带着几分凌厉杀气，带着几分缥缈仙气，总之这炁场之前，银星腿肚子直打颤。

床榻上的玉修毫无反应，靠这么近了，银星都能清晰感觉出玉修琊周身的气韵旋转之快，在这快速运转中，玉修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赤火金光，黑暗中明明灭灭，不简单，不简单。

银星不要命的想试探试探那红光是什么，伸出一指，再叫玉修琊，玉修琊还是没有反应。

“你不舒服么？”

也不知那一晚出去，阎桐和琼芳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银星看见琼芳肿起来的两个桃子眼，吓得一个趔趄没迈出门差点摔倒，银星心中想着，阎桐啊阎桐，你手段未免太狠了些，把琼芳欺负成这样，那以后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了么。结果惴惴不安一天，预期中的大战始终没来，千防万防三天，琼芳也始终没来找茬，又过了五日，银星总算狐疑着放下心来。自那后，琼芳只当银星是透明的，再不拿那凶狠的眼刀刮银星了。

且不说银星那边，有没有对阎桐有些不一样的情意，可是眼下，银星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玉修琊。东山宕密林酣战两日，生生受了化家家主一掌，玉修琊装着没事，可是以闭关的日子来看，玉修琊伤得不轻。银星日日去玉修琊门前报道，听上一会儿里面的动静，观上一会儿里面的气息，总觉得玉修琊功法甚为奇怪。

一月来水米不进，难道是成仙了？或是成魔了？凡人能挺得住这么久吗？莫不成一口气没上来，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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