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传

“前辈承情了，您说怎么个斗法！”司马炎虚揖了一礼，反正他们四人手中没多少牌可以出，混到今天全靠福大命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不如让对方出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不会输得太难看吧。

沈家长老心中偷乐，几个愣头青，一看就没走过江湖，将主动权交给对手，不是等着输么，正好正好。

“好，我沈家也不欺负你们，今日就比三场，符篆、起乩、拘鬼。赢两场者胜！”

“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认怂？明摆了人家是来挑事情的，今天这场斗，是躲不掉的！”

“我觉得司马炎说得在理，要想在江湖中立足，没有点名声不行，今天正好踩着沈家出道。我上。”阎桐说道。

“行啊兄弟，还是你给力！”

“哎哎，小道士，不是要红尘问道么，眼下正是机会，难得有人愿意跟你较量了，选选吧。”

“嗯，甚好甚好。要不我，我就选……我选……等我想想……”

“你能不能行，赶紧的，选你拿手的。”

“是啊，我得选个我有把握的，我选……啊，我选……”

“得了得了，半天放不出屁。就听我的，小道士符篆，阎桐起乩，小丫头拘鬼，就这么决定了！”

“啊？那你呢？”

“我自然是给你们压阵了。”

“哦……”

什么，就这么决定了？呵呵，到底行不行啊。

那边沈家长老端端坐在神坛一侧的太师椅上，看着对面那几个小子畏畏缩缩，嘀嘀咕咕，心中嘲笑着他们是无名鼠辈，一边给自家的孩子们使眼色。看了自家长老的眼神，几个小辈心中当即有了盘算，抱定了必胜的决心，今天起，沈家的门楣要靠他们撑起来了。

司马炎虽然几句就把要比试的项目分派了下去，可是心中一下子没了底，看那三人一副心不在焉，打退堂鼓的样子，司马炎直冒冷汗。完了完了，今日算是闹大了，等下要是一败涂地，真真可就收不了场了。任他今后无论是舌灿莲花还是口若悬河，都救不了他们四个臭到底的名声，转行吧转行吧，这行饭是吃不了了。

“怎么样小子，商量好了没有？”

“前辈请。”

沈家长老一个眼神，当即一个青年就点着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走到神坛前的空地上。

“奚州沈家，沈飞，诸位请了！”

那青年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方白玉冠高高束起，黑眉浓密，怒目如虎，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玄色长衫，外罩甲衣，手里握着一枚玉坠子，立在院中一派浩然气魄，真真应了他的名字。

“额，比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起乩。”

好家伙，撞上阎桐打头阵了。四下看热闹的人心中都明白，沈家长老这是一来就派上了一个厉害角色，诚心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阎桐啊阎桐，你个半吊子学徒，今日怕是要栽喽。

“前辈，江湖较量，点到即止。”司马炎说道。

沈家长老一声冷笑，“当然。”

阎桐慢慢迈步出去，司马炎偷偷附在阎桐耳边，“别逞强，第一场输了没事，自己悠着点。”

阎桐点着头答应。他也懂的，沈家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平白叫出来的，对面那个沈飞，也是这行业里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他手中的那枚黑玉，看着平白无奇，却是传承百年的聚气宝物。

再来说说这起乩吧。起乩其实就是请神上身，起乩一说呢，分为文乩与武乩，文乩主要用于医病、解惑，而武乩主要是镇鬼、安宅。既然是斗法，自然是斗武乩了。怎么斗呢，就是大家各自请来自己能请来的大仙，大仙上身，以神力威压示众，若是一方请来的大神不如另一方厉害，那弱的一方大仙肯定待不了一刻就走喽，此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那扶乩更久的人自然就胜了。

再说这起乩的人，若是自身没有几分神通，那大神肯定是不会上你身的，你的虚鼎能不能被大神看上且不说，即便那大神来了，没有点法力你能承受的住么。所以斗起乩说到底是内在修为和外在虚鼎的双重较量，没有点先天灵力和后天根基是请不来神灵的。且能请来的神灵是谁一切随缘，越大的神越忙，你当起乩是好玩儿的，所以一般有根基有门派的人，都会请自家供奉的祖师和仙人，此谓“祖荫”。而那些没有拜门派，没有根基的人，能请来都是山神啊，土地公啊，还有恰巧路过的游仙啊散人啊什么的，最不济还会有那些山精啊，偶然得道的妖灵啊也会上身，因为有供奉可享啊。哎，阎桐啊阎桐，你自求多福吧。

持咒净身，开坛设法，烧香叩拜，一番忙活之后，阎桐和沈飞在神坛前面对而立，各自稳定心神开始催动内力，咿咿呀呀念完各家咒语，一声急急如律令！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那神坛前闭着眼睛的两人。

过了约有一刻，大家都等的不耐烦了，只见神坛上的招魂幡微微被风吹动着。

“来了。”司马炎一声叫，沈家长老也不自觉握紧了椅子把手，伸着头向那边望。

沈飞率先睁开了眼睛，看来是他先一步起乩成功了，待他睁开眼睛，明显就能感觉出沈飞周身的炁场和眼神都变了，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是炁场更强的人先天带着几分浩然正气和神力威压一样，你能明显感觉出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再不是刚才的那个人了，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在这个道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道上的人自然什么都看不懂。

沈家长老微微后靠，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的确再过一刻，等他沈家请来的大神享用完了供奉，那阎桐再请来谁都没用了，先机不可失。

就在这个时候，那神坛上的招魂幡却突然被一阵狂风掀起，比刚才的更加来势汹汹，与此同时，阎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一睁眼可不了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照理来说，来的是哪位大神，大家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只靠着扶乩人的炁场和神压来判断大神的神格和神位大小，看阎桐这炁场和威压，了不得了不得，周围的人都被镇住了。

银星揉着眼睛看那两人，她明白此时神坛前的已经不是阎桐和沈飞了，眼下就得看清楚哪位大神先走。阎桐这边气势很强，沈飞那边却也不弱，只见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飞却先是一震，率先醒悟过来，痴痴望着阎桐的脸。好吧，看来他请的大神走了。阎桐那边呢，他周身的炁场和神压还在，大神还没走，银星不禁有几分得意。

只见阎桐目光微转，或者说阎桐请来的那个大神目光微转，淡淡向银星这边望了过来。银星明白此时看她的是另外一个人，瞪着眼睛回望过去，管他是谁，气势不能输。对上银星肆无忌惮的眼神，阎桐请来的大神微微开口，声如洪钟，明显不是阎桐嗓子里发出的，只听他说道：“千星发起毫光视，万星制法鬼神惊；吾奉天帝新勅赐，降落凡间救万民；若有凶星不伏者，脚踏恶灵鬼神惊！”只见那大神噌一声抽出长剑，直指银星，银星立刻双手掐诀摆开架势，呦呵，打上门了，来啊，谁怕谁。只听身边又是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玉修琊也眼疾手快，抽出长剑横在银星面前，那把剑可是斩了神龙的，出鞘的意思就是管你是谁，胆敢冒犯谁都不饶。大神见银星这边毫不输阵，微微转念，也没再迈动步子走下神坛，双方静静僵持了一会儿，银星一声冷哼，那大神将目光自周围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好似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场面，阎桐一个趔趄，好吧，大神走了。

银星收起阵仗，玉修琊也将长剑收回剑鞘。阎桐那边呢，他愣怔的看向银星和玉修琊，银星脸上似乎有几分怒气，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长剑，看他样子，全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阎桐对面的沈飞呢，他已经在刚才双发的威压下被吓住了，直愣愣看着阎桐，再看底下众人，也皆是呆若木鸡，定定望着阎桐，就这神压下，谁又能不被吓住呢。

阎桐收回长剑，对着神坛拜了几拜，底下的人才微微回过神来。

“敢问兄台，师承何处？”沈飞镇定了，的确是江湖中有些名气的后生仔，能扛得住，不错不错。可是有名气的后生仔有一点不好，就是绝对不能输在没有名气的小辈手上，那传出去，岂不是在说自己是浪得虚名。沈飞没料想到自己会输给阎桐，心中不畅，想着阎桐也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的泛泛之辈。

阎桐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揖礼开口道：“青华山五庄观，阎桐。”

听说是青华山的门徒，那沈飞也多了些礼数，“原来兄台来自五庄观，敢问尊师法号是……”

“五庄观掌门，镇灵子。”

“原来是五庄观掌门高徒，失敬失敬。”

好吧好吧，那沈飞成功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青华山五庄观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输给掌门的亲传弟子，不丢人不丢人。他哪里知晓，阎桐并不是镇灵子的入室弟子，他这本事，乃是自己从玉修琊那本《篆缕轴》中学来的。不过阎桐一身的内法根基，的确来自五庄观，要不是在五庄观中的积累，那篆缕轴上的起乩一章，哪里能学得那般轻松，这把赢了，五庄观还是有些功劳的。

沈飞大踏步走下神坛，给自家长老揖了一礼，表示请罪，长老怒目圆睁，瞪着沈飞，沈飞也不避讳长老的责怪，安静等着长老降罪。

“先下去，回家自己找管家领家法。”

沈飞答应着退下，安然坐在椅子上看戏，这胜不骄败不馁的气度，似乎比他家长老还高了几分，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的确能担得起沈家在江湖上的名号。

司马炎还愣着，阎桐神色轻松的走过来，谁都没想到阎桐居然能赢！

“阎桐啊阎桐，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没有，多亏了玉修琊那本《篆缕轴》。”

“我那《篆缕轴》也不过记载了些小法术，还是你自己根基牢固，在这方便有天赋的缘故。”

“行啦，被再相互吹嘘了，阎桐赢得漂亮，值得称赞，开门红！”银星翘着大拇指夸赞阎桐。

听到银星夸，阎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羞赧一笑。“对了，刚才看你们好像有些不对，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银星轻松答道。

“莫不是那请来的神为难你。”阎桐还是担心。

“怎么可能，他不过没见过我这般体质的人，你知道的，我向来招人觊觎。安心安心，想为难我，没那么容易的。”

“别啊，这个时候认怂，等于承认自己没本事。将来若是还想在这道上立足，几乎不可能。为了今后的生活，今天不管怎么着都得赢上一场！怎么着银星，你斗哪个？”

“我？呵呵……”银星抱着双臂往后缩，“对面那几个，可都是凡人。而且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从小在符咒和内家功法中摸爬滚打长大的，积淀雄厚，你以为人家刚才随意点了三样啊，为了他沈家的名声，他们今天肯定会对我们下死手啊！”

“随便。”

司马炎一把将那三个人拉到墙角，“不是吧你们，这个时候别给我掉链子啊，以后能不能在江湖中立足，安安稳稳吃上这口饭，就看今日一战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对对面那几个人全没了解，怎么斗啊。”

“小子！你别得意，别给爷爷我耍嘴皮，有能耐出来比量比量，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哎呦，要说您老也已经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怎么就还没活明白呢，若是今天您出手了，不管输赢，这传出去……”司马炎心中打着小算盘，说话就说一半，摸定了那沈家长老的软肋。

那沈家长老微微转念，觉得司马炎说话在理，可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好好好，我不出手，你们就跟我家这几个没出息的孩子比量比量吧，若是你们赢了，我沈家即刻就走，若是你们输了，你们即刻给我磕上三个响头！”

司马炎和身边的几个人微微交换了下眼神，谁能想这个档口，那三个人居然眼神飘忽，不是吧兄弟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能不能给力啊。

“行，前辈容我们先商量商量。”

那白老夫人看事情闹大，已然劝不住了，只好僻出一处干净院子，开坛设法。

听说沈家要和四个年轻人斗法，不少人都争着来看，同芝山庄这么多年来，难得热闹，白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喜人气，干脆开门纳客，让大家都到院子里来，也算做个见证。

嘿，还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前辈！”司马炎强压着心头的怒气。

“前辈，这可就没道理了，既然要较量，咱们可得说道清楚。你沈家的名声不能辱没，可我们四个，也不能平白给你们沈家当炮灰啊。”

“嘿！小子，你行。你也不去道上问问我沈家的名头，你等抢了的沈家的生意，不先给我这老人家赔礼，还居然这般出言不逊！”

“别，前辈，您老先别急着生气，今天这单生意，不是我们诚心要跟您抢的，您也瞧见的，的确是那少庄主请我们来的，不是说您沈家没本事，而是人家，信不过你们，这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哼，你们还想怎样？”

“也不为难您，今日咱们较量，请同芝山庄上下做个见证。若是我们输了，跪地磕头，即刻滚出云州。可若是你们沈家输了，沈家也得在江湖上散出消息，今日败在了我们四个手下。”司马炎背着手，故作高深的说道。

沈家长老眯着眼睛瞧那四个后生，居然没想到说话的那个如此猴精猴精。可是狠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眼下不比……既已经是骑虎难下，看那四个后生仔，也不知有几分本事，想来不过学过几天道术的，万万比不上他们沈家多年积淀。无妨无妨，沈家长老当即应承下来。

“ 前辈，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有没有真本事，不在于年龄。”司马炎接话道。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说，我沈家人没有真本事了！”

“呦，您这话拐的，我怎么能是这个意思呢，您老干嘛非得上杆子自己往上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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