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传说

旅途劳顿了五天，古娜觉得骨子里都透着累，跟楼胖子来到镇口看到了澜溪镇的牌坊，无精打采的走了进去，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这里的风光了，奔着客栈就漫无目的的走进了镇子。

走在镇里的街上，人倒也不多，古娜也没见到有多少摆摊叫卖的，这里与大多数南方的镇子的建筑风格都差不多，要说与众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在众多的沿街屋舍下多了些玉石点缀的装饰，陈列在街道的两侧的商铺都没有挂牌坊门面，却都在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一块用红线悬吊的玉石，但普遍都冷清的很，她连着经过了很多商铺都没见开门，即便开了门的也没什么生意。他跟楼胖子来到了街口的一个浅巷里，进去之后看到里面有个不大的客栈，推门而入后，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客栈装潢完整，但却落满了灰尘，像是被荒废了很久的样子。

“看来这鬼地方生意有点萧条啊……”楼胖子把背上的行李放到桌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

随后，黑袍男子停止了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伸出双手，朝着围观的众人大声叫道：“凶神已死，赤神将休，唯有狼神，拯救苍生！”

顷刻间，围观的百姓们全部跪倒在地，朝着神坛上的黑袍人不住地磕头，顿时竟然只有古娜一个人站在了那儿，古娜捂着口鼻，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众人，身子颤抖了一下，她再次看向神坛之上的那个黑袍人，看到那人正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双金黄色的眼睛，像是毒蛇一样，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二话没说，转身便冲出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一口气跑出去几百米，古娜才停住脚步，她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不停的走在镇子的街上，额头上还在渗着冷汗，她心有余悸的走到了之前的浅巷内破败的客栈之内，靠着破旧的木门，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

“是……是西极异神的邪教！”古娜低声惊呼道，此起彼伏的心情带动心脏仍然狂跳不止，那个黑袍人毒蛇一般的眼睛又在她的脑中浮现，她很害怕那人会追上来。

她想起了楼胖子还在这间客栈内，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这个楼胖子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一路上幸亏有他在，关键时刻也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她忙叫了几声楼胖子，但却没得到回应。

三个行李背包还放在桌子上，可楼胖子的却不见了。

起先她以为楼胖子去后厨找东西吃了，可她找遍了整间客栈，连客栈后院的茅房都找了，就是不见了楼胖子的身影。

“这该死的胖子，又去哪了……”古娜喃喃自语，在别人面前，她的确是小恶女，但她毕竟就是个女孩子，在这个小镇遇到了诡异可怕的事情，自然会觉得胆战心惊，可就在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古娜心一凉，立刻躲到了门后的柜子边，眼睛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她能听到门口悬吊的玉石摇摇欲坠，拉扯着木梁发出吱吱作响声。

“古娜，你在里面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古娜心中一惊，随后便看到有一个人推门而入，后续又进来了三个人。最先进来的那人有些眼熟，虽然看上去腌臜不堪、步履蹒跚，但仍旧掩饰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以及凤表龙姿，细细看下，不是铁心又是谁呢？

“铁心？”古娜从门后走了。

可能是因为古娜出现的突然，铁心三人像是惊弓之鸟，都亮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铁心愣了三四秒才看着古娜反应过来，紧张的神情这才松弛了下来，他将短刀收了起来，“古……古娜？你怎么躲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古娜满脸的错愕。

“是小爷我去接的他们。”楼胖子从铁心身后挤了出来，古娜见到楼胖子，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直到天黑，浅巷的破旧客栈里也没见掌柜的回来，于是众人猜测这个客栈可能真的已经被遗弃了。白天还感觉不出来，可这个客栈一到晚上就开始四处漏风，五个人躲在客栈厨房里，往炉灶里填了很多的木头烂布生了火取暖。

古娜靠着墙，看着那个兹恩尔德少年小绿在炉火前啃着一块黑乎乎的肉，也不知带在身上不知多久了，铁心和叫霓娜的苗人女孩也在吃那种黑乎乎的肉，那三个人就像野蛮人一样，古娜注意到那个苗人少女居然还养了一只小猴子，再看看他们三个衣衫褴褛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从巫谷来的路上他们吃了多少苦，相比起来，古娜觉得自己跟楼胖子从圣城来的这一路简直太舒服了些。

“这么说，你们是从巫谷逃出来的。”古娜的裹着围巾，只露出半张脸，黑暗的环境下，炉膛里的火光照的她那半张脸通红，“霓娜，你不是巫谷郡主吗？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出来？”

霓娜把啃干净了的骨头丢到了火中，随即炉膛里冒出一阵黑烟，她回头看了看古娜，表情冰冷，“巫王本来没想要为难他们，想关他们两天就驱逐出巫谷的，可后来有人来找巫王，要出重金要换他们两个人的命，所以我才救他们出来的，我只是不想让这两个家伙枉死，还有，我正好不想在巫谷那个鬼地方待了。”

听着霓娜直接干脆的回答，古娜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她语塞了半晌，然后才回答道，“你救了铁心，不管怎样，我这里先谢谢你了。”

霓娜像是轻蔑的笑了笑，然后有些高傲的伸出了手，原本古娜以为她想示威，但却听她说道：“在巫谷，感谢别人没这么多礼节的，如果你真想谢我的话，就把你的干粮分我一点。”

“呃……好……”古娜有些愕然，然后把腰间的粮食袋取下，拿了两块白面饼给了霓娜，对方接过去之后就将其中一个掰成两半，分给了小绿和铁心，后者两人欣然接受。

古娜靠着墙，刚想闭上眼休息休息，就听到铁心忽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无力，“我们能逃出圣安托里奥斯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可我听说现在中原旱灾刚刚过去，八方乡野都在闹饥荒，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连年饥荒之下，连中原地区都有人易子而食，这是天谴啊，这半块饼，还是留着吧……”说罢，铁心就把半块白面饼收到了怀里，他望了古娜一眼，眼中满是沧桑和迷惘。

平常人可能不知道，但古娜从小跟铁心相处，算是比较了解他，铁心出身贵族之家，是平西王铁秋生唯一的儿子，尽管是私生子、备受欺凌，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尽管他洁身自好严于律己，贵族的奢靡之风还是影响了他，可如今的铁心真的变了，她想，这一月以来的流亡生活，可能真正教会了铁心怎样来做自己。

“你能这样想，你父亲知道了会为你骄傲的。”古娜淡淡的说。

铁心用一根木头拨动着炉膛里的火，顿时火星随着热风喷涌而出，他干咳了几声，把手里的木头随手一丢，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已经是通缉在身的人，谈什么骄傲可言，我已经让父亲蒙羞了。”

古娜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默不缄口，闭上眼睛睡觉了。

“铁心呐，你小子太不仗义了，小爷我跟你出生入死的，你连真名都瞒着我，还自称什么‘失心’。”楼胖子似乎是刚睡醒，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凑了过来。

铁心露出了笑容，看向楼胖子，“不好意思了，我跟家父有言在先，到了圣城一定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莫见怪。”

楼胖子走到火炉旁找了块木墩子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歉就不必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去你的，你这么老了。跟谁称兄道弟呢？”铁心推了胖子一下，难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

到了深夜，古娜睡醒了过来，见厨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只有夜风涌进来发出的呜咽声，和木柴燃烧的响声。楼胖子、小绿和霓娜已经在炉子熟睡着，铁心仍旧对着炉火发呆，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不休息吗？”古娜轻声问了一句。

“不是很困，睡不着。”铁心淡淡的说。

“不管怎样，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渡船口，都跟我北上回若兰城，霓娜也说了，有人曾找巫谷谷主要你们两人，就说明安托里奥斯的手已经伸出圣城半岛了，继续留在南方断然不会安全。”古娜严肃的说道。

“不，你带着小绿回东夷去就好了，我……必须回家。”铁心也是一脸严肃，“圣城的事件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正式传到东夷，你带小绿去魔境镇守之地找古烈，给他改名换姓，这样才是万全之策，我和小绿必须分开，不然就太引人注目了。”他的话刚说完，小绿似乎醒了，也可能一直都没睡着，只见小绿就抬起了头看他，又看了看古娜，脸上仍旧写着困惑和冷漠。

“既然你决定了，也只好如此了。”古娜有些惆怅，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

古娜很瘦，很轻松就从人群外围挤了进去，到了神祠的大堂中，那种古怪的香火味道愈加浓郁了，她虽然对香料没有过多的研究，但她习惯性的用围巾捂住了口鼻。

第一眼，她看到神祠中的赤神泥像倒塌了，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袍笼罩的人坐在倒塌的神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念咒，古娜仔细端详着那个黑袍人，他身上的黑袍从右肩开始就顺势而下刺绣着暗红色的线条，像是某种诡异的图腾，她看不出这是什么图腾，但那种暗红色在她的眼中居然显得有些扎眼，她神情恍惚了一下，眼前那个黑袍男子身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个黑色的狼魂，真的就像是一只野狼形状的黑色幽魂，她惊讶万分，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掌柜的也跟去赤神神祠了，狼神教徒正在传教呢。”中年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个女孩说道。

“狼神？什么狼神？”古娜先是愣了一下，在他愣神的时间中年人就急匆匆的走掉了。古娜思索了片刻，回到客栈跟楼胖子说了一下，但楼胖子表示对什么狼神教不感兴趣，于是她让楼胖子看好行李，自己出门朝西边去了。

澜溪镇不大，古娜跟着那些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镇子外西边的赤神神祠，从外面看那是个破败的赤神神祠，就是个普通的神庙建筑，只有三四间隔室的那种，大概很久没有修葺了，白砖黑瓦的神祠丝毫没有敬神的庄重感，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个神祠被众多镇子上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似乎闻到了一种古怪的香火气息。

惨淡的云层如一抹白线平行于北方地平线之上，灰色的雁群排成几列从北边缓缓而来，伴着悲鸣的叫声像是奔丧的队伍，空旷的原野上无处不透露着悲怆的气氛，比起圣安托里奥斯半岛的不温不火，在云岭北部，冬长年的前奏已经在悄悄奏响了。

两个时辰前，古娜和楼胖子乘坐马车走过了云岭的最后一道山坳，现在已经进入了平原地带，澜溪镇属于云岭以内北上之路的最后一站，位于暮澜江畔，过了江就能进入中原地区，按照之前的约定，铁心和阿绿如果能逃到巫谷，应该很快就能来到澜溪镇跟她汇合。

在圣城戒备的那一晚，古娜和楼胖子在圣城西港码头找到了花奥，并帮助花奥成功在近海的渔船上放了八发信号弹，吸引了全城警备力量的注意力，为左飍溟的救走铁心阿绿赢得了时间，事后，在花奥的帮助下，第二天古娜和楼胖子离开了圣城，他们乘坐马车马不停蹄的沿着官道一路北上，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离开圣城半岛，两人在七股水河边的驿站同花奥等人分道扬镳，继续乘坐马车往东北方向走，直到今天才到达澜溪镇。

“是啊……先进去看看吧。”古娜双眼无神，凭着知觉她

就在古娜在空荡荡的客栈内四处观望时，门外的街上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经过，她便转身出门，看到几个老百姓正在朝着西边跑去，她走上前拦住一个过路的中年人，“大叔，这家客栈怎么没人啊？”

据古娜所知，澜溪镇是商业镇，以出产玉石为名，镇子不大，坐落在暮澜江畔，有南北来往的小渡口，时常有北方来的玉石商人来镇里做生意。古娜从来没来过澜溪镇，因为她过暮澜江走的都是上游罂红城的跨江大桥，这种小渡口一般走的都是小本生意商人，或是偷渡者。

众所周知，暮澜江是与彰水齐名的东极大陆南北两大流域，因为南郡地区的东西方向地势起伏较大，所以暮澜江的水势比彰水更为凶猛，一般的小船小舟根本不敢私自跨江而过，但古娜出生在海港城市若兰城，从小便与海洋为伍，对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少有畏惧，况且，选择从澜溪镇这样的小渡口走，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还记得离开圣城时遇到的警备队吗？”古娜背着包跟楼胖子走着，“我很担心的铁心到底有没有安全渡过烂海，到达巫谷，从半岛而来的时候每过一个镇子或村庄，都会遇到或多或少的安托里奥斯警备军，出入圣安托里奥斯半岛的每一个关隘都被封锁了，现在局势很复杂，也很混乱，我真的……”她虽然沉稳，但毕竟只是个女孩，在过关隘时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觉得有点后怕，她想，如果未来两天之内铁心没能来跟她汇合的话，恐怕不是已经落网，就是遇到麻烦了。

“唉？你可不正常啊，这一个月来你都不正常，你跟铁心可是冤家啊，怎么就这么担心他的安危？”楼胖子颐指气使。

“还算你有良心。”楼胖子松了口气。

仅仅一个月，古娜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丝毫看不出从前的任性刁蛮。她穿着米黄色的棉衣，裹着黑色的围巾，在日薄西山的夕阳光下洒在她的肩上，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她远远地望着远处的镇子，脸上浮现了一丝忧虑，“我们离开圣城已经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铁心他们有没有抵达这里。”

古娜白了他一眼，“冤家那是小打小闹，我就这一个表弟，能不担心吗？”

“这倒也是……不过半岛有那么多关隘我倒不担心，不过铁心走巫谷的话，我听说苗人都是些难缠的家伙啊……”楼胖子脸上也渐露愁色。

“不说了，先到镇子歇脚再说吧。”古娜叹了口气。

云岭北部，暮澜江畔，澜溪镇。

“我说古大小姐，您能慢点走吗……小爷我，小爷我，不行了……”楼胖子气喘吁吁的走在古娜身后，肩上扛着三个背包，每一个都有他的肚子大，那张肥脸已经大汗淋漓，在这个早冬的午后。

“还有两里地就到了，坚持坚持，来，我帮你拿一个包。”古娜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伸手从楼胖子身上拿了一个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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