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陈燕岚这种针锋相对的回应让李鸿飞有点尴尬，看着陈燕岚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李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陈大法医。\r

“第一位死者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队长于文忠好像看出自己手下两位爱将有些微妙的对峙，于是用一个问句来打破这种尴尬。\r

“死者身上没有淤痕，死前没有被绑缚或者挟持，死者面部肌肉僵硬程度均匀，死者的笑容是他自然的表情，死者应该是一直微笑着到死。”，这个惊悚的说法再次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陈燕岚好像感觉到了周围惊愕的眼神，抬头环看了一圈，“你们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听我这么说，虽然很费解，也不用次次都这么惊诧吧？”，这位如冰山一样的美人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好吧，再来说说第二起吧，法医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于队长问道，“没有什么新发现，死者陈欣欣35岁未婚，对于尸体的解剖可以认定还是处女，符合侦查工作同志收集到的公司同事对她的评价，私人生活很简单，几乎上班回家两点一线，死者身体健康无器质性病变，无不良嗜好，毒理分析未见中毒迹象，血液中检测到了低剂量的抗焦虑药物，查询死者的就医记录，可能近期工作压力较大，所以到医院开了些缓解焦虑的药物，不过血液分析药量低于最佳治疗剂量，可能也就是偶尔服用，现场勘察的同志一直没有发现凶器，经过伤口的分析，凶器是长15厘米，宽1点5厘米，厚度在0点1毫米的利器反复拉扯切割造成的，手法连贯无迟滞，凶手考虑为有屠宰经验的从业者。”。\r

“好吧，大家也都了解目前的案情了，回去都想想，咱们今天就散会。”于文忠将手中的烟头掐灭……\r

“另外”，陈燕岚打断了大家的沉默，“在对吕丽兰解剖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妊娠40天的胎儿。”，“呕……”林子杨再次捂着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吐出来，陈燕岚从白大褂的衣兜里取出一包餐巾纸递了过去，“别撑着，吐出来的东西别再给咽下去。”，真不知道这句话从陈燕岚嘴里说出来是提醒还是取笑。\r

“好了，咱们都串了一遍这三起案子，接着听听走访得到的消息吧，小林还行吗？”于文忠望着还在用手捂着嘴的林子杨，“没问题，于队。”，“目前走访的消息可以得知，第一位受害者在校口碑很好，同事和学生对于他的死讯都很震惊，据了解，死者平时随和，没有仇家，妻子在5年前去世后一直独自生活，一心铺在工作上。第二位死者人际关系也很单纯，属于大龄女青年，同事间口碑也不错，邻居对于死者的评价也很高。第三位死者属于外来人员，在本地时间不长，不应该有什么仇家才对。”。\r

“我到底是怎么惹到她了？”李鸿飞脑子里回忆着，周一的时候缠绵过后，陈燕岚依偎在自己身边，总是孩子气的要求枕着李鸿飞的肩膀，两个人已经悄悄的交往3个月了，李鸿飞还是不太习惯工作版与业余生活版陈燕岚状态的转变。\r

“死者吕丽兰双腿沿着左右大腿用刀环形划开皮肉，然后用手将皮肉撕扯下来的。”这是何等的残忍，到底什么人能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此时大伙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r

“死者吕丽兰的鼻腔及肺部在解剖时发现了微量氯仿，按照原始药物原形及分解生成的化合物含量来判断，吸入量不是很大，但足以造成死者短时间内失去抵抗能力。”，“那么死者是在被昏迷后遭到剥皮的？”于文忠问道，“不是，通过残留药物剂量来看，在剥皮的时候死者已经清醒。”，“现场那边有没有询问邻居是否有听到喊叫？”，“没有，现场的周围群众调查，邻居都没有听到叫嚷或者哭喊声。”，林子杨拿着卷宗回答，“那么死者嘴被堵住了？”，“没有，经过解剖，死者口腔内的粘膜没有脱离或者撕裂，死者没有被堵住嘴。”陈燕岚的这个回答好像一条浑身滑腻冰冷的泥鳅滑过在场每个人的后背。\r

白布再揭开一点，就是触目惊心的画面了，死者两条腿从大腿一直到脚趾，所有的皮肤都消失了，露出了红色的肌肉白色筋膜，血水还保持着缓慢的渗出，从每一缕肌肉纤维中慢慢的往外渗着，这种惨烈的死亡方式与死者微笑的表情产生了极其鲜明和恐怖的错位，李洪飞感觉脑子里有两种强烈的反差在碰撞着，好像要把自己的人格都撕裂一样，“呕……”，林子杨捂着嘴发出干呕的声音，李鸿飞抬头看了一眼“还没适应？”，“对不起李队，我，呕……”，林子杨捂着嘴跑到门外去了，“年轻真好，对于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还没有适应，还保持着正常人的反应”，李鸿飞心里默默的想着。\r

“李队，您看看这个”李鸿飞顺着声音望去，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从窗户透进来的明亮而寒冷的光线正巧照射到了茶几上一个小物件，反射出幽蓝色的金属光泽，伴随闪电光芒的消失，李鸿飞看到那是一只蜻蜓的标本，此时蜻蜓正在用那对大大的有着无数复眼的球形眼望向死者，而它自己的背部正中央被一根大头针穿透底部固定在一个小小的黑色托盘上，就像这只蜻蜓依然还在空中静静的悬停着……\r

“啪”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李鸿飞看着悠悠的青烟缓缓升腾并迅速融入周围的烟雾之中，几个男人围坐着，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资料，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的味道，这种沉寂是刑警队案情分析会议上并不常见的场景。\r

“小林，你追一下陈法医说的这条线索。”，于文忠向小林吩咐到，“是！”，小林又想要起立回应，但是又想到了刚刚于队长的话，于是他就保持着半坐半站的尴尬回答到，陈燕岚看到小林的动作竟然低头笑了一下，小林感觉她的这个动作美的不可方物，这个年轻而帅气的大男孩脸上竟也涂上了一层红晕。\r

“今天的这个案子陈法医目前为止，有没有什么发现？”，于文忠发话了，“今天的这起案子，死者刚刚送到这边，粗略的分析了下死者，除双腿皮肤全部被撕去”，“你是说撕去？”李鸿飞问道，语气中带有一丝惊诧，“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撕去’”，陈燕岚还是用针对性的语气回答着李鸿飞的问题。\r

“小林辛苦了，陈大医生，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于队长望向法医陈燕岚。\r

“我只研究死人”，高冷，好像这时的陈燕岚字典中没有‘玩笑’这个词语，“现场勘查的同志在第一起凶杀案现场在尸体半径5米范围内发现了35对脚印。”，如甘霖般的清秀女声萦绕在会议室，李鸿飞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这位年轻美丽的女法医身上，27岁，能够作为首席法医已经很年轻了，“这些脚印中检测到了属于死者的，经逆向追踪他的脚印，发现方向是从死者所住的小区一路经过死者衣物散落的地方再到最终死亡地点，但是在死者脚印1米范围内未发现其他与死者平行脚印，而且死者的脚印并不凌乱，虽然步幅及脚印的深浅出现了不规律的变化，显示死者曾经奔跑和行走交替出现，但是经过后期的模拟，可以得到死者为自主走向最终死亡地点，未被他人挟持或者拖拽。”，精准的用词，精确的描述，好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计算机，而且是一台拥有甜美女声的计算机，这与业余生活中的她截然相反，李鸿飞还是比较喜欢下班后的她，“在发现蜻蜓标本的那棵树2米半径范围内检测出5双脚印，没有死者的，这些脚印比较凌乱，而且方向都是往来于小区和马路之间的，暂时没有比较有价值的发现。”，“市第二医院提供的死者刘伟的病史提示有心肌梗死和糖尿病病史，长期接治疗高血压药物和注射胰岛素治疗，近一年内病情稳定，经过解剖，死者的死因是缺血性休克导致脑死亡及全身多器官衰竭而死，毒物分析及胃内容物检测只发现了前不久医院开给死者的正常剂量镇静催眠药物，院方记录显示死者遇害前一周由于入睡困难而到医院就诊，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正常授课，患者要求开短效的安眠药物，尽量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院方选择了短效的安眠药。”，“这种药物对受害人的死亡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李鸿飞不禁问道，“不会，我已经说了死者体内的药物含量属于正常范围了。”，陈燕岚把重音放在了‘已经’上。\r

“怎么都不说话？”刑警队长于文忠透过香烟雾气看着在座的几位，见没人搭话就说“小林，帮我们再从第一起案件现场说一遍吧”。\r

林子杨拿起案卷准备起立，“不用起立了，已经毕业了，回答问题就别站着了”于队长用略带幽默的方式活跃着气氛压抑的案件分析会。\r

李鸿飞继续慢慢的揭开白布，死者洁白的上身显露出来，体型匀称，标准的健康青春的女性，看得出这个女孩应该有适当的体育锻炼，如果这个女孩还活着，那该是多么充满青春活力四射。\r

女孩的双臂以极其舒适的姿势摆放在身体两侧，好像漂浮在蔚蓝的海面，好像随时都会随着波浪惬意的飘动。\r

林子杨喝了口水，呼吸了近两个小时的二手烟，对于他这个不抽烟的人来说是一种酷刑，此时嗓子好像已经烧起来了，需要这杯水来浇灭这把火，“第一起案件发生于2010年6月25日，死者刘伟，男，54岁，为某高校声乐教授，事发地是我市东外环一绿化带内，该绿化带东侧为死者所住小区，西侧为东外环道路之间，报案人是一名环卫工，据他所说，早上5点他上班的时候发现绿化带内有很多野猫，于是他进入绿化带内到野猫扎堆的地方，先是看到两只野猫正在啃食一个东西，仔细一看是人的脚，遂立刻报警，待民警赶到的时候发现一具尸体仰面躺着，双脚从脚踝处被截断，左手也从手腕处被截断，断肢处均有大量血迹，经过痕迹鉴定学分析，事发地尸体断肢所处草坪有喷射状血迹，断定为第一案发现场，脚踝处比手腕处血迹多，应该是先被截断脚踝后截断手腕，断口处均为利器反复劈砍断裂，死者全身无衣物遮体，多处皮肉损失，皮肉损失处经法医鉴定是野猫分食所致，鉴定死亡时间为凌晨2点至3点，被夜猫啃食的部位皮肉破损处无内缩情况，断定野猫分食死者时死者已经死亡，死者当时面带微笑，旁边1米处一棵树上用大头针固定着一个蜻蜓标本，该蜻蜓标本上经鉴定未发现指纹，另外在死者右侧6米处发现一把沾有大量血迹的菜刀，经鉴定血液和组织均来自死者，疑为凶器，但是未检测到指纹怀疑歹徒行凶时戴了手套，死者的衣物散落在3米外一棵大树下。案发地所处绿化带内经常有往来抄近路的行人，所以周围脚印凌乱，对侦破没有太大帮助，且事发地处于监控死角，调取前天的监控录像没有得到有用的侦破线索。”。\r

“第二起案件发生于2010年7月20日，死者陈欣欣，女，35岁，为我市某公司文员，事发地为死者所在公司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库，报案人为大厦保安，据报案人所述，他于夜间10点巡逻时见到受害人独自从电梯出来，走向她的汽车，由于受害人经常夜间加班，与巡逻的保安也都熟悉，所以当时还随便聊了两句，之后保安继续巡视，待到凌晨3点保安再次进行夜间巡逻时，发现受害人的车子处于启动状态，车灯亮着，但是没有移动过，保安觉得有些奇怪，走近时从前挡风玻璃看到车内没有人，再走近发现车后地面上有大量液体，用手电筒照，发现是血迹，绕到车后发现无衣物的死者，死者以跪姿额头顶着汽车的后保险杠，面部靠近汽车尾气口，双侧胸部被切除，分别平放在死者摊开的双手上。保安立刻报警，待民警赶到现场后做了现场分析，经痕迹学和法医断定，事发地为第一现场，死者未被挪动过，现场地面大量血迹属于死者，后经解剖，在死者肺部有残存氮氧化物和碳氢化合物，为机动车尾气成分，但是含量不高，证明死者是在受到切割伤后，才面部朝向汽车排气口，死因是失血过多。现场血迹上未鉴定出其他脚印，可能和地面有坡度，血液向一方流淌有关。死者汽车的后备箱盖上放置有一个蜻蜓标本，未监测到指纹，死者的衣物均在车内，现场未找到凶器。调取监控录像，发现事发当晚只拍到了死者从电梯内走出的画面，无人跟随，之后还有6个人从电梯内出来过，经过停车场出场的摄像头可以看到6个人均在10分钟之内开车离开停车场，均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r

“第三起案件发生于2010年8月14日，也就是今天，死者吕丽兰，女，26岁，祖籍湖南，为当地某健身房教练，于案发前2周既2010年8月1日，来我市与其男友秦宇同居，案发地就是在秦宇所住的我市北外环L小区15号楼2单元102室，据其男友所说是双方已经定于今年10月结婚，虽然今天是周六，但是秦宇由于工作原因需要加班，所以并没未在家，经死者男友秦宇回忆，称今天15时15分，接到女友的电话，说有人敲门，感觉很害怕，想让秦宇回来陪她，秦宇答应了……”，“等下，小林”队长打断了小林的叙述，“这里有个比较有意思的细节，小林，你给大家说说为什么死者害怕有人敲门。”，“好的队长，据死者男友秦宇说，由于近一周内，经常有人白天敲门，死者去开门的时候又没有人，一开始怀疑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是有一天凌晨两点有人敲门，之后打开门楼道内也没有人，从此就排除了小孩子恶作剧，毕竟深夜两点不应该有小孩子还在外面，所以白天秦宇上班的时候，死者吕丽兰一人在家就开始害怕有人敲门，有一次楼上邻居梁大妈敲门想借点儿葱姜，结果听见屋里吕丽兰几乎是疯狂的喊叫快走开，后来梁大妈以为出了什么危险，就一边拍门一边问‘小吕！我是楼上梁阿姨啊，你没事儿吧？’这样吕丽兰才打开门，据梁大妈回忆，当时开门的时候吕丽兰眼睛里全是眼泪，明显十分害怕。”，小林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面前的水，从没发觉水是这么好喝，“第三起凶案是死者吕丽兰的男友秦宇报的警，据他说，到家的时候门是锁着的，掏钥匙开门后发现屋里没有开灯，当他进屋开灯后就看到死者双腿浸泡在血水中，他被惊呆了，一直开着门站在门厅内，完全失去了反应，后来是楼上的邻居路过时从敞开的大门看到房内的案发现场惊叫了一声才把秦宇从震惊中拉回现实的，后同邻居一起报的警。后经现场勘查，房屋门锁没有被技术开锁的痕迹，也未发现外力破坏，应该是死者自己开的门或者凶手有被害人家中的钥匙，同时现场再次发现了蜻蜓标本，与前两起案件现场所发现的蜻蜓标本相同。法医鉴定死亡时间为下午16点至17点，其他的组织学检查及毒理分析还在进行中。”，小林如释重负的将手中的案卷放下，抬头望向于队长。\r

几辆警车正在B市的某个小区内停着，闷热的天气以及天空飘落的雨水并没有驱散掉围观的人群。警车上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柱穿破夜的浓黑照向楼门。几名警察正在楼道里出出进进，楼门口的一片区域被拉起了警戒线。远远的可以看到楼道内1层的一侧正在频繁的亮起相机的闪光灯，那种频率好像在和云层内的霹雳竞赛着。\r

李鸿飞匆匆的赶到了现场，路上突发的事故让他迟到了一些。向着隔离人群的警察出示证件后，他踏入了楼门。一股多日在楼内蓄积的雨水潮气以及非常新鲜的血腥气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嗅觉。\r

老李绕过了门口正在频频拍照的现场取样技术人员，又侧身从一位正在聚精会神搜集着墙上尽可能清晰指纹的警官，接着又小心翼翼的绕过了一连串摆在地上的指示标记，最终站到了一位正在认真做着记录的警员身边。“小林怎么样？有发现吗？”，老李一边轻声的问着，一边望着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白布单下看不见面部的尸体，好像不想再惊醒这位惨遭折磨的死者一般。林子杨抬起头“李队长，您来啦。”，“怎么样？现在掌握了多少情况？”，“目前已知死者身份，吕丽兰，女26岁，半月前从湖南老家来到本市，与男友同居于此房间，事发时男友不在家。死者……死者……”，老李一皱眉头，将目光从现场记录册上移到了小林的脸上，看得出，这个刚从警校毕业来队里报道的小学员还没有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于是老李自己附身轻轻揭开死者身上已经被血迹染红的白布，随着白布掀开，最先映入李鸿飞眼中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死者头部周围，精致的鸭蛋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眼裂很长此时正静静的闭着，可以想象如果睁开一定会是一双美丽的眼眸，精致的鼻子小巧鼻孔，下面是露出微笑的嘴，又是这个微笑，李鸿飞已经开始对这种残酷的微笑产生了抗拒的心理，前两起案子死者也都是面带这种微笑，但是微笑之下却潜藏着恐怖的死亡方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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